腳步聲極慢,仿佛每一步踏下,都害怕踩死一只螞蟻似的,但落地時又極重,似恨不得每一步都將腳下的青石踏碎。
腳步聲在武館門前停了下來,天地間突然陷入了一種可怕的寂靜中。
武館的門是敞着的,上官長樂睜大眼睛望去,門外夜色濃濃,什麼也看不見,他沉聲道:“閣下既已來了,何不進來一見?難道是長的難看,不敢見人嗎?”
“嘿嘿嘿嘿!”
門外忽響起了一陣冷笑,一人澀聲道:“我長的難不難看,與你已沒有關系。因爲死人是看不見的。”
上官長樂道:“誰是死人?”
生澀的聲音道:“你。”
上官長樂坐直了身子道:“我還沒有死。”
生澀的聲音冷冷道:“那是因爲我還沒有出手。”
上官長樂忽問道:“閣下就是‘耗子’?”
“你也可以叫我老鼠。”
隨着話音,“耗子”出現在燈光下。
上官長樂的瞳孔倏然縮成了一個點,上下打量了“耗子”幾眼,忽然大笑道:“哈哈哈哈,想不到閣下這副尊容,果真像一只大耗子,當真是人如其名啊。”
他本不是個會譏笑別人長相的人,只因爲他看出對方的武功要比他高出許多,所以要用語言來激怒對方,以便有機可趁。
“耗子”聞言不但沒有發怒,木無表情的臉上反而露出了一絲難得的笑容,道:“你小子真有眼力,我倒不舍得殺你了,只要你願意加入我們‘虎狼會’,好處是很多的呦。”
上官長樂淡淡道:“對不起,閣下的一番好意只怕要落空了,自古正邪不兩立,我不會和你們同流合污的。”
“耗子”咬牙道:“你知道你拒絕了什麼?你拒絕了你唯一可以活着的機會。”
上官長樂道:“生命是珍貴的,活着是美好的,但我已抱必死之心,閣下又何必用死來唬人?你爲什麼還不出手?”
“耗子”眼中殺機一閃,惡狠狠道:“你小子一心求死,我就成全了你。只是聽說你小子的刀法不錯,爲什麼不讓我開開眼界?”
上官長樂道:“刀法不是用來看的,是用來殺人的。”
“耗子”不屑地道:“憑你小子也配談論殺人的刀法?小心把自己殺了。”
“那你就接招吧。”
刀已在手。
刀是一把雁翎刀,刀刃極薄,刀把上系着一塊像火焰般的紅綢。
持刀在手,上官長樂的眼睛頓時亮了,挽了個刀花,沉喝一聲,“刀劈華山”,直向“耗子”閃向左面,手腕一抖,雁翎刀在半空劃了個弧線,“雲橫秦嶺”向“耗子”攔腰掃到。
“耗子”道:“這一招更不好。”
腳步一滑,已到了上官長樂左側,飛起一腿,踢向上官長樂“命門”死穴。
這一腿來的好快,上官長樂再想撒招變招已是不及,只得勉強側了一下身,這一腿就踢在他腰際,將他踢的飛了起來,重重地撞在牆上,沿着牆壁又摔在地上。
“耗子”冷笑道:“這麼差勁的功夫,也敢做別人的師父?你不是師娘教出來的吧?”
上官長樂沉默。
兩招未完,他已敗了,他還有什麼好說?勝利者是有權嘲笑別人的。
燈火暗了下去,“耗子”的笑聲卻更加響亮。
雁翎刀就掉在地上,刀把上的紅綢,已被上官長樂的血染的更紅,他暗嘆了一聲,無奈地道:“你爲什麼還不出手殺我?難道你沒有殺過人嗎?”
“耗子”淡淡道:“你見過貓捉老鼠嗎?貓總是盡情地戲弄,直到老鼠嚇死了才喫。殊不知老鼠也是如此,就跟我現在一樣。”
上官長樂怒道:“士可殺不可辱,你可以不讓我活,但一個人要死,你是沒有辦法的。”
抓起地上的雁翎刀,就往自己咽喉抹去。
他刀方舉到一半,只覺時間“曲池”穴一麻,手臂再也舉不起來,刀“當”的一聲掉落在地上。
上官長樂嘶聲道:“難道我連死的權利都沒有嗎?”
“耗子”用冷酷的目光望着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不會讓你死,你就死不成,你現在相信了吧?”
他“嘿嘿”笑着,就似一只大耗子在啃着骨頭,令上官長樂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風從敞着的門外吹了進來,雖是初秋,卻已帶着寒意。
“耗子”笑的最得意之際,忽然聽見一人淡淡道:“老鼠過街,人人喊打,想不到有人卻以‘耗子’爲名而驕傲,這種人當然要見見。”
燈火一暗,一人已當門而立。
燈火重又亮起時,上官長樂和“耗子”這才看清楚,來人也就是30左右,穿一襲青色長衫,皮膚略黑,雙眼之中似有一層淡淡雲霧,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臉上掛着一種玩世不恭的神情,嘴角浮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正笑嘻嘻地望着二人。
上官長樂樂了。
“耗子”的笑聲停了。
他雖不知來人是誰,但來人身上散發出的一種力量,使他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他沉喝道:“你是誰?”
青衫人笑道:“我是貓。”
“貓?”
“不錯,我是貓,”青衫人緩緩道:“一個專抓耗子的貓。”
“耗子”本就很小的眼睛縮的更沒有了,沉聲道:“你有沒有見過喫貓的老鼠?”
青衫人道:“聽說過,沒見過。”
“耗子”澀聲冷笑道:“那你今天就可以見到了。”
說完這句話,他就出了手。
他出手的目的只有一個,殺人。
殺掉這個臉上掛着一抹笑意的青衫人。他的笑容讓他感到非常的不舒服。
他的出手快而毒,每一招都可致人於死命,眨眼間他就攻出了十七招。
他對自己的武功一向充滿了信心。
但十七招後他忽然發現,青衫人根本不在他面前,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在攻擊虛無。
青衫人呢?
“耗子”轉頭四望,就見青衫人正將上官長樂扶起,說笑着將什麼東西塞進了上官長樂的口中,根本就沒有把他當一回事。
“耗子”大怒,右手一抖,一柄短劍從袖中滑出,毒蛇般刺向背對着他的青衫人。
這一劍快若閃電,上官長樂看見他的動作時,短劍已到了青衫人後心,短劍帶起得勁風,將遠處的燈火壓得只剩下一個亮點。
練武廳中一片黑暗,黑暗中響起了兩個聲音。
上官長樂的驚呼。
“耗子”得意的狂笑。
燈火掙扎着亮了起來,黑暗被驅出了廳中,只剩下了驚愕莫名的“耗子”。
人呢?難道會上天入地不成?
“耗子”正驚異間,耳朵忽被人擰了一下,一人笑道:“本公子怎麼沒有看見喫貓的老鼠?”
“耗子”大驚,一抬頭,就見青衫人和上官長樂坐在大梁上,笑嘻嘻地望着他。
那笑,分明是不屑和嘲諷。
“耗子”此時方知青衫人武功要高出他許多,取他性命實是一件易事,一時間他竟想不出江湖中有這麼一個武功高強的年輕人。
青衫人眼中雲霧迷蒙,緩緩道:“大耗子,你是‘虎狼會’的?”
“耗子”澀聲道:“小子,你休想從我口中得到任何有關‘虎狼會’的線索。”
青衫人淡淡一笑道:“‘虎狼會’?一羣野獸而已,我又不是獵人,找他們的線索幹什麼?”
上官長樂道:“老兄,你雖然不想,可是有人想,只要你捉住他,我保證他會開口的。”
他接着道:“就算他是個死人,有一個人也會讓他開口的。”
青衫人疑惑地道:“你是說……章魚?”
上官長樂點頭道:“不錯,是他,我恰好和他認識,他又恰好就在城中。”
他笑道:“這個人至少有一百零八種可以讓人開口的辦法,每一種都絕對有效,你就算問他老婆偷了多少人,他也一定會告訴你的。”
青衫人搖頭道:“就算他想告訴我,我也不會聽。不過,我欠你的情,你想要他,我就把他送給你,怎麼樣?”
“那好極了。”
“一點也不好,”“耗子”怒吼道:“你們知道耗子爲什麼能在這個世界上的任何角落都生存的原因嗎?”
青衫人和上官長樂同聲道:“不知道。”
“耗子”笑了起來,道:“原因有很多種,重要的一種是他們能夠適應環境,還有一種就是……”
他拖長了音調道:“逃。”
“逃”字方出口,他雙手一揚,兩件暗器分擊青衫人和上官長樂的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