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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只是假裝神經病

“省女子監獄啊……”躺坐在醫生辦公室的椅子上,穆芝蘭抬手把桌上的煙拿了起來,點燃後深深吸了一口,她印象中,本省唯一的一座女子監獄,就在海華市與天華市的交界處,那裏關押的都是要犯重犯,最主要的是,只有女性重大犯罪者會被關押在那裏。

在鍾錦薇給七七治療的催眠記彔中顯示,七七還有一個姐姐,名叫張靜。

“我姐姐在省女子監獄服刑,已經十年了,十年來,她拒絕我們去看望她,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會殺人……”

原本希望在治療方案中,查出那些侵害七七的人,但七七從始至終都沒有透露過他們的名字。

那麼,還剩下最後一個突破口,雖然可能性很渺小,卻也不得不試一試。

“放心吧七七,那些傷害過你的人……一個都跑不掉。”穆芝蘭喃喃道。

香煙抽完,她坐直了身子,沉吟片刻,就拿起了桌上的電話,撥出了一個號碼。

電話很快接通,對面並沒有立刻出聲,連個“喂”字都沒有。

穆芝蘭也沉默着,一言不發。

良久,對面才傳來一道輕柔的女聲:“芝蘭?”

穆芝蘭淡淡開口:“鍾師姐果然聰明,每次都能算到我。”這話說得很淡然,但其中卻帶着些微的諷刺。

鍾錦薇溫柔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知道這個號碼的人不多,能用陌生號碼打來的更少。我聽說你進精神病院了?”

“嗯,現在都還在呢。”穆芝蘭緩緩道,“我有件事要問你。”

“巧了,我也有事要問你。”鍾錦薇的聲音依然輕柔,但其中卻已經隱隱帶着冰冷的味道。

穆芝蘭冷聲道:“爲什麼把七七介紹到我這裏來?”

“我也正想問你,爲什麼那個可憐的孩子,會在你的諮詢治療後自殺了?”鍾錦薇的聲音也漸漸轉冷。

穆芝蘭冷笑道:“難道不是你安排的嗎?”

“芝蘭,我討厭你,從你踏入老師辦公室大門的那一刻起,我就討厭你。但是,這種討厭並不會影響我的專業判斷。”鍾錦薇深吸了一口氣,“芝蘭,你太讓我失望了,是你害死了那個孩子。這件事……沒完。”

話音落下,鍾錦薇便掛斷了電話。

芝蘭再次點上一根煙,她微閉着眼,躺在椅子上,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時間一點點過去,當下午三點鍾牆壁上的鍾聲響起的時候,穆芝蘭睜開了眼。

也就在這時候,門外響起了一陣急促而凌亂的腳步聲。

辦公室的大門被猛地撞開,一羣醫護人員衝了進來。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李雪華主任。

看着坐在椅子上,搖着手微笑朝着一行人說“嗨”的穆芝蘭,李雪華只覺得一股惱火直衝頭頂。

“你們先出去一下,我要和穆芝蘭醫師單獨談談。”李雪華壓着火氣沉聲道。

旁邊一名醫生立刻急道:“李主任……”

“出去!”李雪華低喝。

醫護人員退出了房門,整個辦公室裏就只剩下了李雪華和穆芝蘭。

李雪華盯着穆芝蘭,眼中盡是憤怒之色。

她在自己的醫院裏,被自己的病人催眠了,這種事情對任何心理醫生而言,都是一輩子的恥辱。李雪華是心理學專家,她決不允許自己在這個領域被人這麼徹底的擊敗,就算是穆芝蘭也不行,她一定要弄清楚,自己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你沒有瘋?”李雪華冷聲道。

穆芝蘭看着她,嘴角泛起一抹嘲諷的笑容:“這連我自己都無法判斷,旁人又有誰知道呢?”

李雪華深吸了一口氣,強忍住心頭的屈辱和憤怒,握住拳頭。

“那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催眠我的?”李雪華冷聲問道。

幾乎每一個心理醫生,都會在某種程度上自我催眠,給自己設下心理防線。一旦突破了那個界限,所有的催眠都會被終止。李雪華是赫赫有名的心理學專家,她同樣爲自己設定了這麼一條規則。

正常情況下,穆芝蘭是沒有可能突破這道防線催眠她的。

“李主任,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穆芝蘭微笑道。

李雪華思索着,回想着第一次和穆芝蘭見面的情況。記得穆芝蘭當時是被綁在病牀上,那時候,她好像……

“你問了我時間!你是在那時候催眠我的?!”李雪華驚異地看着穆芝蘭。

就見穆芝蘭微微一笑,道:“不,不是那時候。我們的第一次見面應該是五年前,在國際心理學聯合會。”

李雪華臉色陡變,顫聲道:“不可能!那時候我沒有被催眠!”

穆芝蘭站起了身來,背着手走到了李雪華身前,微笑道:“記得嗎,那一天有二十七人,爲了讓你認可我的催眠能力,我當着你的面把其他二十六人全都催眠了。對嗎?”

李雪華臉色難看,勉強點了點頭。雖然不想承認,但穆芝蘭確實是當着她的面表演了這樣堪稱神跡的催眠術。

穆芝蘭嘴角泛起一抹壞笑:“那麼,讓我現在告訴你,我的催眠內容:實際上,我只是讓受催眠的人感覺自己是在人羣中,感覺自己親眼看到了有二十六人被催眠。”

李雪華愣了半晌,臉色陡然大變。

“你的意思是,那天我看到的一切,都是你催眠後讓我看到的?你當時催眠的……就只有我一個人?!”

“沒錯!不僅僅是催眠的你一個人,而且那間教室裏,本來就只有你一個人。”穆芝蘭淡淡地道。

李雪華臉色蒼白,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這些年一直困擾她的問題。那堪稱神跡的一幕,原來只是虛假的幻覺。

但是,能讓這環境如此清晰的出現在她腦海裏,這又何嘗不是另一種神跡……

穆芝蘭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是很有天賦的催眠醫師,但是你迷失了,你找不到方向,你眼裏看不到目標。所以,那一天,我給了你一個目標。”

“那個目標就是你……”李雪華聲音沙啞地說道。半晌,她才搖了搖託,“不對,就算你那時候催眠了我,但現在也絕不可能。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現在的我,和那時候的我,已經完全不同!”

穆芝蘭嘴角泛起一抹傲然笑容:“李主任,你知道嗎,有的人一輩子都很精明,總能輕易的看破別人的伎倆。但是,哪怕是這樣的人,他身邊也總會有那麼一個能在各個方面不斷欺騙他的人。就算他明明知道那個人在騙他,但他潛意識裏依然願意接受。而你,在接受了我第一次心裏催眠的時候,我就成爲了你的那個人。”

芝蘭輕輕抬起頭,明亮的眸子盯着李醫生,嘴角微微翹起,似笑非笑,撐起身子,湊頭到了李醫生耳邊,輕柔的聲音落在李醫生耳朵裏,宛若惡魔的呢喃一般:

“接受過我一次,你就永遠無法再拒絕。”

李雪華深吸一口氣,看了看電腦屏幕:“你怎麼知道的密碼?”

“我原以爲會是你孩子的生日,但沒想到……”穆芝蘭緩步走到窗臺旁,伸手輕輕摸了摸那桔梗花的葉子,“沒想到,李主任還是個有情人呢。雖然離婚兩年了,但電腦的密碼,竟然還是結婚紀念日。”

桔梗花的花語,就是不變的愛情。

但此刻,李雪華已經管不得那桔梗花了,她盯着穆芝蘭道:“你要找的東西,都找到了?”

一聽到這話,穆芝蘭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她瞥了一眼李雪華:“我原以爲你雖然有些偏執,但至少還是個有正義感的人。我原以爲,作爲一名醫生,你會守護你的病人。但我萬萬沒想到,你竟然會幫那些人隱瞞真相。”

“瑕不掩瑜。”李雪華澀聲道。

“但瑕疵終究是瑕疵,視而不見的後果,就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麼消失了。”穆芝蘭喃喃說了句,就抬起了頭,一對明亮的眸子望着李雪華,“報警吧。”

李雪華頓時臉色大變:“不行!那會牽連太多人了!”

“我只是讓你報警抓我。”穆芝蘭嘴角泛起一抹嘲諷笑容,“如你所見,我沒瘋。”

警車很快就來了,兩名女警押着穆芝蘭從精神病院裏往外走。臨到門口的時候,李雪華忽然道:“我不會幫你。”

穆芝蘭看着她,一對明亮的眸子褶褶生輝。

“不用你幫,你的故事已經結束。而我的,才剛剛開始。”

看着女警押送着這個宛如神祇…… 不,宛如惡魔的女人離開,李雪華對着圍繞在她身旁的其他醫生喃喃道:“以一己之力對抗邪惡勢力?我想,她這次可能是真的瘋了吧……”

“李主任,那她……是真的殺害了老教授麼?”忽然有年輕的醫生問道。

“我也很想知道。”李雪華忽然發現,她自以爲很了解穆芝蘭,但其實,她怎麼可能了解穆芝蘭。

警車裏。

穆芝蘭忽然發現,坐在警車副駕駛上的,竟然是個熟人。

“咦,刑警隊謝大隊長怎麼也親自來了?”穆芝蘭笑起來,那笑容無比燦爛,仿佛不是從精神病院出來,而是去旅遊度假歸來。

謝溫宇深深地看了穆芝蘭一眼,這才轉頭道:“開車。”

警車在高速公路上飛馳,海華市精神病院的位置是在市區外四十公裏處,要回到海華市市區,還需要一些時間。

開了將近半個小時,警車就在一個服務區外停了下來。兩名在後排看着穆芝蘭的警察和那駕駛員忽然都打開車門走了下去,看起來好像是要去買什麼東西,車上就剩下了穆芝蘭和謝溫宇兩人。

謝溫宇掀起眼簾,從照後鏡裏看着穆芝蘭。

穆芝蘭偏着頭,嘴角含着一抹笑意,也從照後鏡裏看着他。

“怎麼不裝瘋了?”謝溫宇忽然問道。

穆芝蘭正色道:“因爲沒必要了。”

話音落下,車裏又陷入了沉默,芝蘭也透過後視鏡觀察着這位副隊長的一舉一動,揣測着他主動出現的目的,畢竟,他沒有必要親自來押送嫌疑犯。

謝溫宇也盯着她,主動開口了:“我們時間不多了,我就問你一句。海華大學新校區到底有什麼祕密?”

芝蘭眉梢輕輕一揚:“你問得很奇怪,看來。你是查到了什麼了?”

“沒有,什麼都沒有查到,有關於海華大學新校區的一切資料都被銷毀了。”謝溫宇轉過頭,與芝蘭四目相對,沉聲道,“所以,我希望你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這是幫我,也是幫你自己。”

他的眼神很幹淨,明亮,燦爛,甚至像孩子般天真。芝蘭從未在成年男人臉上見過這樣的一雙眼睛,甚至比埋藏於心底的某個人還要明亮……與之前逮捕審訊她時候的嚴肅威武全然不同,就在這一瞬間,芝蘭決定試着信任她,她也深深盯着他的眼睛,良久,緩緩問道:“謝隊長,你相信我瘋了嗎?”

謝溫宇:“我只相信證據。”

“那麼……你相信這個世界瘋了嗎?”穆芝蘭嘆息。

謝溫宇神色一動,正想問什麼,就見三名警察已經從服務區裏回來了。就在這時候,穆芝蘭輕柔的聲音從車後座傳來。

“去找衛弘毅。”

說完這句話,芝蘭仿佛是很累,疲倦地合上眼睛倚靠着車後座假寐,這一路上都沒有再開口。

不知爲何,看着這樣的她,謝溫宇忽然有些心疼,雖然不知道她在精神病院都經歷了什麼,但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恐怕不會好受吧。

雖然仍穿着精神病院的病號服,但她的臉孔看起來卻不遜色於任何一個女明星,仿佛有一股吸力,吸引着謝溫宇情不自禁想要探索她。

“隊長,你在看什麼呀?”後座上的女警察調皮的笑問道。

“哦,沒什麼。”謝溫宇收回眼神,在心理提示自己,謝溫宇,你可不能先入爲主,她還是嫌疑犯。

警車一路開到拘留所,兩名警察把穆芝蘭押了進去。目送穆芝蘭消失在看守所門口,謝溫宇才對旁邊開車的死機道:“謝了兄弟,下次請你喝酒。”

那開車的警察哈哈一笑,道:“說什麼謝啊!不過請我喝酒倒是不錯,這可說定了?”

“放心吧,說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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