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妖怪也沒有閒着。
第二天山村舉行大祭。老妖怪看着那個年輕女人進入樹林,跟在獻祭隊伍後面,不知道她是什麼意圖。因爲出神,老妖怪差點顯露行藏。他的真實目的是想對這個女人下手。經過思考,他覺得只有除掉她才能阻止悲劇發生。然而幾經猶豫,他終是無法出刀,他下不了手。
老妖怪有點恨自己,覺得自己太老了,血氣不足,勇氣不夠,幹不成什麼大事了,看來只有寄望於那個年輕丈夫,老妖怪要讓他知道,他會迎來妻子的背叛。
那一晚,將夜時分,那對夫妻第一次實行逃跑計劃。
老妖怪看着兩人牽手來到石房子旁,男人走開,女人獨自站在原地,一副魂不守舍、驚惶不定的樣子。
少頃,張十四跟着年輕丈夫走來,“弟妹,我叫張十四,這邊走。”
老妖怪慢悠悠跟在後面。就在突然間,老妖怪差點失聲驚呼——前方不遠處,就在年輕丈夫身後,妻子從頭上拔出發簪,向丈夫頭上刺去。老妖怪正欲喝止,那妻子卻又止住了動作。這一刻,在老妖怪眼中,時間仿佛靜止了,他的心提到了嗓門口,緊張萬分。最終妻子收起發簪,繼續跟上前去。老妖怪暗自喘了口氣,思忖道,果然最毒婦人心,再次見識了。
老妖怪不忍目睹接下來更醜陋的表演,轉身走進樹林,“會來的,我會來的,不要急。”
月光照在樹林與河面上,將夜晚渲染得很有詩意。
老妖怪走在去水簾洞的路上。
再過一會兒,那個年輕丈夫會進入水簾洞,經過一番歷險後掉入崖壁後的世界,到那時他會看到一條留言。如果他沒有如期進去,老妖怪要幫他一把。
那條留言寫於五年前。
當時老妖怪生了場病,擔心自己熬不過去,便撐着病體去水簾洞寫下了那句話。他並非在生病時才萌生這個想法,他已經想了很多年。當他明白真相後,便想到了這一層。但他沒有去做。他想要改變,他覺得應該有更好的辦法解決問題。可他想來想去,似乎只有水簾洞裏留言最合適。無奈之下他也暗自奇怪,莫不是自己的思維僵化了?還是原來的時間之線在起作用?或者是山神在搞鬼,以至於只剩下一種選擇?
原因不是關鍵,結果才最重要。
那次進黑暗世界更從容一些。他寫下那些文字,看着它們靜靜印在黑牆上,心中的古怪感無與倫比,感覺自己做了一件很不真實、極其荒誕的事情。許多許多年前,他作爲年輕丈夫,曾被這條預言迷惑。後來他成爲小傻再次進來,預言文字神奇般地不見了。事實上它們沒有消失。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那時的自己處於混沌狀態,心裏裝着太多的謎團,想不到那條預言要在多年後才會出現,更想不到是由自己親手寫下。世事奇妙,莫過於此。
黑牆上,文字在微光下閃爍着。老妖怪自嘲地想,如果真是自己瘋了,那一切全是虛妄,不會如期到來,自己剛剛做了樁滑稽可笑的事,那麼,又有什麼壞處?如果沒有,那便這樣吧,讓這些文字放在上面,時不時提醒我,自己是個精神病,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僅此而已。
現如今,一切都實現了,那對夫妻如期而來。
老妖怪既高興又難過,爲他們,也爲自己,因爲一切也將繼續,包括不好的一面。要做的事很多,一件一件來。老妖怪面對年輕妻子,結果下不了手,那時他才知道留下那些文字是多麼正確,他確實需要聯系年輕丈夫,以自己認爲的“最合適”的方式。
老妖怪沿着河邊向水簾洞行走,進入濃霧,看到一個姑娘坐靠着樹幹呼呼大睡。這是小娥,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孩。他知道自己來晚了,年輕丈夫已經進入水簾洞。
老妖怪急急忙忙地往前,生怕出現不好的變故。當他踩着高蹺,進入水簾洞之時,正好看見那年輕丈夫從崖壁裏出來。這些時日來,他曾遠距離見過這個男子,但從沒有像今天這般靠近。他看着年輕丈夫的臉,看着對方的獨臂,仿佛看到夢中的怪物來到了現實世界,讓他恍惚又惶恐。
年輕丈夫嚇壞了,以爲自己撞了鬼,情急之中竟閉上了眼睛。他今晚遇到了太多的怪事,神經脆弱到快要斷裂。老妖怪趁此機會趕緊離開。老妖怪很清楚,爲了這個獨臂人,他會做更多的事。他有點可憐對方,這年輕丈夫喫了太多的苦,不該得到那樣的結局。
自從上了山,年輕妻子度過初期的驚惶後,漸漸活躍起來。老妖怪冷眼旁觀着,心中暗暗冷笑。逃跑失敗後,她似乎收斂了許多。然而從她的言行上仍然可以看出,她對這個山村很有興趣。奇怪的是,過了沒多久,她便開始每晚到樹林裏編織草繩。老妖怪知道她這是準備逃離,讓他想不通的是,究竟是什麼因素改變了她?以至於突然之間來了個大轉身,拼命想離開?
老妖怪也在觀察年輕丈夫。
自從山梯逃跑失敗後,年輕丈夫變化很大,外表與以前不同了,舉止上也變得很徹底。他極力討好種地對象小娥,又想辦法與她加強感情,月下漫步,夜探禁地,在這個過程中,他受了嚴重的內外傷,同時也收獲了不少謎團。
無論如何,年輕丈夫似乎真的做好了久居此地的準備。然而他所有的計劃和努力都注定了毫無用處,因爲年輕妻子已經有了二心,他的下場將會很慘。
老妖怪不動聲色地窺視着他們,心中明瞭那一切的前因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