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老師的長子真的是被人謀殺,而且兇手正是老師本人,那麼,接下來他極有可能向其他家人痛下殺手。
“我們來整理一下手稿的內容。”傅須庭率先開口道,“作品中的主人公和張本清本人一樣,也是一位推理作家,家中的人員構成同樣是夫人、長子和次女,沒錯吧?”
另兩人點了點頭。
“這樣一來,即便想讓人無視這種代入感也不太可能了……”他說道,“而且張本清既然明說了是‘壓軸之作’,更是加重了這種嫌疑。”
白昕禕小聲反駁道:“其實,所謂‘壓軸’指的是……”
“作品中最先被殺的是誰?”他打斷了她的話。
“是長子。”林初回答道,“手法是在密室中灌入汞蒸氣,事後再由外人將門窗打開,使毒氣飄散殆盡。”
“事實上長子是因爲吸入過量氦氣導致缺氧而死,比起書中更像是一場意外……那麼第二起謀殺呢?”
“被害者是主角的妻子,被意外墜落的石塊碾壓致死——而且還套用了希臘神話中薛西弗斯的典故。”
“重物墜落……那倒是姑且可以放心了。”
“那個每次將石頭推到山頂便會滾落的倒黴蛋嗎……”傅須庭的表情似乎放輕松了不少,“不管怎樣,行河川地處平原,沒有落石危險,至少夫人今晚可以踏踏實實睡個好覺了。”
他接着問道,“第三起案件的死者便是女兒了?”
“沒錯。這也是書中被稱爲‘壓軸之死’的案件,老師似乎花了很重的筆墨來刻畫主人公內心的矛盾。”
“殺人手法是?”
“故意將裝有毒物的瓶子放在料理架上,讓保姆誤當成調料加入食物之中。”
“要替換度假山莊廚房的調味料可不容易,看來這個案件在家中實施更爲可行。”
白昕禕表示贊同,“且不論長子的死是否是意外,至少今晚母女應該是安全的,當務之急,我們是不是應該將這件事匯報給警方呢?”
“不。”傅須庭反對道,“正如先前所說,如果這只是場單純的意外,報警會對張本清和劇團的名譽都產生影響。”他轉而問林初,“你知道張本清的工作室在哪兒吧?”
“就在自家花園裏。”對方爲難地說,“不過,如果擅自打擾的話……”
“現在可是親生兒子死了!他強調道,“而且張本清本人極有可能是兇手!”
三人重新坐上了傅須庭的GL8,驅車前往張本清的宅邸。工作室是一棟一層高、搭建在別墅旁側花園的鋼結構平房。
平房門窗緊閉,入口大門是從內被鎖上的,在數次敲門無人應答後,傅須庭問林初是否有鑰匙,卻得到了否定的答復。
“到窗邊看看。”傅須庭繞過一個折角來到玻璃窗邊,不禁臉色大變,他將外套包在頭上破窗而入,慌忙向另兩人催促道,“快打120!”
白昕禕趕到窗邊一看,張本清伏在書桌前一動不動,臉色蒼白、面目猙獰——
“我來打120。”她向林初吩咐道,“你打電話給母女所在的度假旅館,確認她們的狀況!”
“啊……順序!”傅須庭恍然大悟,他稱贊道,“你反應好快。”
“按照書稿上的順序,主人公應該是死在母女之後才對。而現在老師生死未卜,如果他已自殺成功,說明母女也已經遇害了。”
他們環視工作室內,除了被傅須庭擊破的窗戶之外,其他門窗都被從內緊鎖,不過因爲平房層高較高,還有一個不能過人的排氣扇在,應該不會有窒息威脅。
書櫃打滿了一面牆,最顯眼的位置擺放着數座由作家協會與推理協會頒發的獎杯,然後是張本清出道至今的推理作品——首發版、普發版、文庫版、精裝版、典藏版……每部作品都至少擁有三個版本。不光如此,書櫃上還擺放了由文字改編成影視作品之後光碟和衍生周邊。此外,紙質媒體的宣傳雜志和粉絲寄來的應援信件也佔據了一席之地。
第一次來到偶像工作室(雖然究其原因算不上可喜可賀),白昕禕忍不住發出了感慨:“真不愧是暢銷作家啊……”
說起來張本清算是大器晚成的作家,他是從省文化廳副廳長的位置退下來之後才轉型當起了推理作家,誰料由於作品文筆精湛、構思巧妙,居然一炮走紅,足足暢銷了十年之久。
除了書櫃裝飾得盆滿鉢滿之外,工作室的其他內飾就有些簡單了——
書桌上擺放着一臺臺式電腦和打印機、一個裝了大半瓶膠囊的藥瓶、以及老師的手機,上面記載着數個未接來電——來電人都是林初,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另外,靠另一側窗邊還有張簡易的牀,應該是供老師臨時休憩使用的。
衛生間中的使用痕跡也不明顯,而且只安裝了馬桶,不要說浴缸了,連淋浴都沒有——看來這間工作室主要還是用於碼字居多。
“這就是老師的工作室嗎?”白昕禕問林初,“老師還有其他辦公地點嗎?”
“據我所知,僅此一間。”
“這就奇怪了……”她喃喃道,“起碼少了兩樣東西……”
救護車來得很快,不過醫務人員甚至都沒有將張本清抬上擔架便宣告不治。
“雖然不能斷定死因,不過看這個情況,應該是上午剛死的。”醫務人員如是說。
“上午?”三人大爲驚訝——長子的死亡時間是下午兩點之後,這麼說來,張本清居然死在了長子之前?!
面對對方的訝異,醫務人員有些不自信地說:“這只是我的初步判斷而已,具體情況你們還是問警方吧。”
“有個好消息是,我剛給旅館打了電話,師母和艾艾安然無恙。”林初看上去像是松了一口氣,“不過山莊的信號不好,我始終聯系不上她們。”
“那就讓旅館的前臺轉達呀!畢竟父子倆都……”
“她們下午剛剛報名了一個當地觀光團,現在也不在旅館裏。”他說,“只能等晚上再聯系了。”
如果老師的確打算按照手稿內容逐一殺害自己的家人,那麼現在至少有兩件事可以確定——一是死亡順序發生了明顯不一致,本應在一切終結之後自殺的老師居然死在了最前面;二是,樂觀地說,或許妻子與女兒可以幸免於難,畢竟兇手已經無法實施謀殺了。
“那是什麼?”傅須庭看見門口一個黑影閃過,連忙衝出去揪住了對方。
“哎哎哎疼疼疼疼疼疼!”雙手被反剪在後的男子連聲討饒,“快快快快放手!”
“這裏是私人住宅,你是怎麼晃悠進來的?”他的口氣不容對方含糊其辭。
“你你你先把我放開,有話好好說!”男子好不容易脫身後正了正衣襟,目光停在了匍匐於桌前的作家身上,他大驚失色地喊道:“不不不不會吧!張本清這是病了還是……死了?”
“先說明你是誰。”傅須庭不苟言笑。
“我是做這行的……”對方遞上了名片,“是受張本清委託調查一些私事,今天特地來匯報結果。”
“私家偵探?”名片在三人手上傳閱了一遍,三人上下打量着不修邊幅、衣着雖算不上寒酸,但卻土裏土氣的男子,對方看起來只有三十來歲,一副飽受生活摧殘的模樣,看來私家偵探這一行朝不保夕。
“老師委託你進行什麼調查?”
“這個……事關委託人隱私,不便向外人透露。”邋遢的私家偵探面露難色。
“當事人已經不在了,何況即使你不對我們說,也少不了要向警方費一番口舌。”傅須庭說,“我們已經報警,警方正在來的路上。”
“警方?這麼說……他是被謀殺的?”
三人對視了一眼,覺得要將情況從頭開始說明實在太過麻煩,於是便一言蔽之——
“現在還不好說……”
這時,警笛的聲音包圍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