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大尊，不僅僅是蕭策吧？

蕭策走出了小區，站在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

沒人多看自己一眼。

他卻看着每一個行人。

有人飯後散步，一家三四口，有說有笑。

有的行色匆匆，挎着包，剛從公交車上下來，八成是加班結束，剛剛踏上歸家的路。

蕭策突然想起來，那個大尊，並沒有見過那麼多的人。

大尊見的是諸天神魔，見的是那些神魔各自在混沌中，找到一個個初生的小世界，統治一方，以生靈血肉爲食，迷惑其心智，得其信仰。

這才一斧子斬開萬界，隔絕天地。

大尊的目光，是在天地公義上。

從沒有這麼細細看過每一個人。

直到自己，在這人世間，活了十八年。

“我該這樣細微地看世界麼？”蕭策站在十字路口，綠燈亮了，沒走。

他在自問。

“我還是該站在神州的立場，看這個世界麼？”

“我甚至不應該站在地球的立場來看啊！我開這諸天寰宇，爲了萬界休養生息。”他沒動，可是被過馬路的人羣，推搡着，擠着，向前。

根本不問他想去哪兒。

他被擠着過了馬路，然後人羣四散，把他扔在原地。

他再次失去了方向。

不遠處的一條街吸引了他。

那裏的燈火，尤爲璀璨。

那裏人流如織。

人聲鼎沸。

他走了過去。

哦，一條夜市街。

每個城市都會有那麼一兩條街，外地人從不來光顧。

本地人樂此不疲。

這裏的一家家店，不會太幹淨，但是大火爆炒的聲音和香味，總是會讓你不由地駐足。

這裏。

叫做大排檔。

巨大的牌匾，周圍點着一圈燈，從大街的這頭，延伸到那頭。

兩邊停滿了各種車，一小部分是私家車。

更多的，還是藍黃拼接的雙色索納塔，捷達，或者是豐田卡羅拉，雷凌。

這些啊，不是出租車，就是網約車。

忙碌了一天，來這裏坐一坐，喫一碗熱騰騰的面，就兩瓣辛辣的蒜，把夜晚的精氣神提起來。

有些條件好一些的，幹脆收工了，跑來喝一杯酒，咂摸咂摸生活的滋味。

十八歲的蕭策，還沒成長到這一步。

他不懂。

但他還是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這一家，叫“老三面館”。

隔壁還有家“老九羊蠍子火鍋”。

這兩家，都是人聲鼎沸的地兒。

身在燕都，主營的，自然是手擀面。

那面啊，筋道，有嚼勁，能入味。

黃瓜絲兒，白菜絲兒....

新鮮水靈的時令蔬菜組成滿滿一大盤兒面碼。

地道的小碗兒幹炸，油汪汪的，

裏面冒着肉丁兒，聞着就流哈喇子。

一勺炸醬下去，就着那麼一拌。

香味頓時就溢出來了。

蕭策都忘了自己身無分文。

他坐在那裏，像是每一個普通食客一樣。

同座的，還有三個人，坐在桌子的三個角落。

正對面的那個人喊了聲：“老板，炸醬面，一碗面湯，快些！”

喊完，就拿起桌上的一頭整蒜，契敕嘎擦地開始剝蒜。

這人腦袋光着，一腦袋油光鋥亮的，一雙大手一邊剝蒜，一邊低着頭說：“老程，你家那閨女，學校定了吧？”

蕭策左邊的一個人，看起來四十歲的模樣，戴着一副粗大的，被磨得鋥亮的黑框眼鏡。

他拿着保溫杯，吹了吹：“定了，定了，燕都師範大學，總算是考上了。”

原來這個人就是老程，這兩位看起來，算是認識的。

“行啊，不錯啊！畢業了，考個編，找個好對象，你那車，就可以歇着了。”光頭嘿嘿一笑，“不像咱們，家裏婆娘剛給咱生了第三個娃，這車啊，少說得再開二十年！”

聽起來，他們都是跑出租的。

不過好像也有些不同，蕭策看了眼光頭腰間別的鑰匙，是一輛現代車的老式鑰匙。

而那個叫老程的，他的車鑰匙放在桌上，是豐田的鑰匙，看起來比較新一些。

光頭開的應該是出租車，老程開的，應該是網約車。

前些年出租車和網約車互相搶生意，還鬧出了挺多羣體性的不愉快。

局部地區，召集百來號人，互相堵路，打起來的。

有的是！

不過這兩位，相處倒還是融洽的。

蕭策想了想，忽然開口，問了聲：“兩位大哥，現在跑出租掙錢，還是網約車掙錢呢？”

你要是換了別人，蕭策這麼忽然開口一問，大家可能會覺得尷尬。

可終年跑車的，哪一個不是話癆？

特別是燕都司機。

大到天文地理，小到微觀世界。

上到國際局勢，下到隔壁老王和幾家小媳婦有點曖昧。

這些人連說帶猜加糊弄，這輛車開多久，他們能跟你聊多久。

光頭一拍大腿：“小兄弟，咱們掙個啥啊，錢都被出租車公司掙走了，一個月倒班掙個萬八千的生活費，算不錯了！”

老程也搖頭：“平臺剛出來的時候，靠着補貼還能掙點，現在啊，錢都被平臺抽走了，咱們收入也和老王差不多。”

敢情那個光頭叫老王。

“苟日的姿本家！”一桌三個人，連同着最後一個，剛才一直沉默寡言，低着頭發微信的中年人，同時說出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