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策看向那個發微信的中年人。
他雙眼眼眶有些凹陷,能看出來明顯的黑眼圈和精神不振。
他的手機,不停地響着,似乎有挺多人給他發微信。
“咋了?老張?”光頭老王問,“催賬的又來了?”
“嗯,明天去醫院交錢,存的住院費不夠了。”那個看起來萎靡不振的老張嘆口氣。
“老張他老娘,胸悶,從鄉下上來看病,得了些壞毛病,住院,手術合起來五十幾萬。”光頭老王嘆口氣,這話,應該是說給蕭策聽的。
戴眼鏡的老程也搖着頭:“這些日子啊,老張早晚高峯租車跑滴滴,中午到下午送外賣,到了晚上,喫口清湯面,再去做代駕。來錢是快多了。”
“苦吧?”蕭策看向這幾個人都是拿着自己的雙手,給自己和家,撐一把傘的人。
風雨來了,他們的能耐,搭不起一座房子,只能撐傘。
有一把傘撐着,一家人互相取暖。
也能過這場風雨。
只是,太苦了。
“書沒讀好,做生意又沒膽子,房地產,股票有機會也沒錢沒膽量去把握。可不就苦了唄!”戴眼鏡的老張推了推眼鏡,“小夥子,你是幹啥的?這麼年紀輕輕的,也跑車?”
“啊,我……”蕭策一時沒想好怎麼說,“各地跑唄,哪兒有事做去哪兒!”
蕭策笑了笑,這麼回答。
哪兒有肆虐人間之物,我就去哪兒殺。
讓時局推着自己走,隨波逐流,未必不是一種智慧。
於是,這幫人心中,給蕭策掛上了個二道販子的形象。
“累麼?”老張抬頭問蕭策。
“也累!”蕭策想了想,確實不輕松。
“有盼頭就不累了,睡一覺,明兒一早,什麼都好了!”老張說完,又低頭看手機。
“有盼頭。”蕭策低低念了下這三個字。
“對啊,會好的……我媽做完手術,我就熬出頭了。”老張嘿嘿一笑,接過光頭老王遞過來的蒜瓣,“然後再幹幾年,攢點錢,回鄉下修一修房子,孩子嘛,她愛留在哪兒,就留在哪兒。”
幾個人各自暢談着對生活的幻想。
他們都沒注意到,蕭策輕飄飄地起身離開了。
他穿過人羣,聽着人們千萬種的話題,和無休止的議論。
有人提到了所謂的末日。
新羅遭難了,瀛洲遭難了,連海城也遭難了。
誰都想着,會不會下一個遭難的,是自己。
現在房子不好賣了,大尺寸的SUV甚至房車都開始加價賣。
有些甚至是從前一個月都賣不出幾輛的。
比如日產途達,比如國產某些輕卡。
人們討論着,是不是變現,買輛車,往山區開。
但大多數人,否定了這個答案。
現在的生活,是好不容易拼來的,他們想守住自己的生活和幸福。
有人在打聽,怎麼加入燭龍軍。
他說:老婆有工作,孩子也上班了。
他得讓老婆孩子好好活着,所以他想去燭龍軍,保家衛國。
只要給夠安置費和撫恤金就行。
其實燭龍軍裏有不少這樣的人,就像是沈奇勝。
他是一代兵王,可是退下來,能幹什麼呢?
給有錢人做保鏢?他受不了這個氣。
他原本,可是給這個國家做保鏢的!
去當司機?開車?
又有點大材小用。
去開個武館?表演形式的武術,他又不會!
燭龍軍收納了數千這樣的人。
拼命,也是一種安居樂業。
蕭策走過夜市街頭,無數歌聲響起。
賣唱的,推着音響,背着吉他,走到了這裏。
蕭策記得前些年一首歌都是十塊錢的,現在漲價了。
15塊。
從《兄弟抱一下》唱到《達拉崩吧》,什麼樣的歌手你都能遇見。
燕都缺什麼都不會缺音樂人。
後海酒吧裏走出的汪峯和一票歌星,成爲了全國草根歌手的希望。
他們也希望自己的才華被人發現。
他們從五湖四海趕來,住在燕都的地下室,或者是羣租房裏。
晚上賣唱,白天自己寫歌。
運氣好些的,能成爲一些酒吧的駐場歌手,收入穩定。
絕大多數,還是只能在街頭賣唱。
夜市街,地鐵口,有時候還得被驅趕。
有時候還得被罰款。
但是一個人一個活法。
聽着這些歌聲混雜在城市的夜空,聽着吆五喝六的劃拳聲。
蕭策走到邊上,一家人流相對稀少的小店,坐了下來。
“老板,給我來份鐵板肥牛炒飯。”蕭策喊了聲。
這人聲鼎沸,反而讓他安靜了下來。
讓他從大尊的身份,慢慢回到了蕭策。
大尊?
大尊有什麼意思呢?
幾個紀元前的那些朋友,就像是十五年沒見面的幼兒園同學。
當年的事,早就算是過去了。
你只剩下現在。
他記起來自己看過的一本小說,是一個老賊寫的。
大概意思是。
他說你的世界多大,取決你的朋友,你認識的那些人。
其他人,跟你沒什麼關系啊。
你要保護世界,難道是爲了那些你都不認識的傻X對着你鼓掌麼?
你在人羣中,找不到那些你熟悉的,你牽掛的,你愛的身影。
那這個世界,有什麼意思呢?
蕭策摸向口袋。
他剛剛想給曹宛瑤和夏暮雨他們打個電話。
卻發現,沒有手機。
“先生,聽歌麼?”
一個聲音忽然響起。
在他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