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離山下,一道身影貼着筆直陡峭的山體,蜷縮在一處淺淺的凹坑裏,一動不動。
此人身着蓑衣,頭頂的鬥笠遮去了大半個面容,露出一道濃密而又平直的一字胡。
一字胡無聲無息,似乎和南離山柱化爲了一體,若不留意,根本無人能夠發現。
一字胡身前不遠處,突然刮過一陣涼爽的秋風,吹起串串珍珠一般的白露,自然而然,沒有任何人爲的痕跡。
正是晚風徐徐,涼意習習。
這股秋風表面上看起來尋常普通,其中卻是大有玄機。
秋風形散而神聚,散若滿天星,聚似一條龍,其中更有條條看不清、道不明的脈絡。
如果說秋風是一席珠簾,那麼顆顆白露便是連接門簾上的玉珠,將一道道秋風連接起來。
秋風所過之處,萬物無所遁形。
白露明察秋毫,一切了然於心。
這風,這露,正是聞名九州的金風玉露神功。
身爲金家當代家主,金錯刀浸淫金風玉露功數百年,早已修煉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使出這一手妙至毫巔的秋風化雨,不但躲過了天罡八卦大陣的探查,更是避開了衆多劉家耳目。
下一刻,秋風掃過這處一尺多深的陷坑,頓時停了下來,圍着一字胡悠悠轉了幾圈,顯現了金錯刀的身影。
找到盜天門的這位韋護法後,金錯刀心中忍不住連連鄙夷:賊窩裏出來的雞鳴狗盜之流,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充滿着猥瑣。
棲身之所找得這麼猥瑣!
藏身之姿站得這麼猥瑣!
滿身的穿着打扮更是有着說不盡的猥瑣!
真是他娘的狗改不了喫屎!
金錯刀壓着嗓門沉聲問道:“敢問閣下可是盜天門的韋護法?”
“正是我韋某人。”一字胡蠕動着嘴脣,同樣回以幾近低不可聞的聲音:“金家主,東西帶來了嗎?”
“金家家譜和家史早已備好,請韋護法查驗。”
金錯刀說着,取出一枚玉簡,手腕微抖,祭出一道秋風蕭瑟,將玉簡輕飄飄地送到一字胡的面前。
這記秋風看似輕如鴻毛,實則重如泰山。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
金錯刀這一手投石問路,借呈交贖金之名,行打探修爲之實,讓人挑不出任何的毛病,可以說是刁鑽毒辣至極。
一字胡背依南離山,根本沒有任何退讓的餘地,除了硬接這記秋風蕭瑟外,根本沒有第二種選擇。
若是接下來這枚玉簡,一字胡可保一時平安;若是接不下來,那只能怪自己修爲淺薄、學藝不精。
看到這枚玉簡,一字胡忽然面色凝重,連忙合攏雙手,化出一團黃色光芒,接下了這枚玉簡。
玉簡剛一入手,一字胡便感覺到了一股雷霆萬鈞的壓力排山倒海般襲來,那團黃光也隨之急促地閃爍起來。
光芒忽明忽滅,如同一顆將要引爆的炸彈。
一字胡絲毫不敢怠慢,使出九牛二虎之力,雙手如同兩條靈動的遊魚,圍着黃光上下翻飛、左右盤旋,努力控制着馬上就要爆炸開來的黃光。
被逼入絕境的一字胡,已是面色蠟黃,氣喘如牛,汗如雨下。
數息過後,光芒不但沒有任何停息的跡象,反而愈演愈烈,即將脫離一字胡的掌控。
生死關頭,一字胡緊咬牙根,毅然從鼻孔當中哼出兩股純淨無瑕的黃氣。
兩股黃氣注入黃色光團之中,如同向一鍋熱水中丟了一塊寒冰,頓時將海沸山崩的境況穩固了下來。
“土行之道?”
見此情形,金錯刀頗感意外:“韋護法的土行法則精湛純正,世人少有人及,佩服!佩服!”
有那兩股土行法則相助,一字胡瞬間將這記蕭瑟秋風化解開來,取出那枚玉簡,神識一掃,頓時展眉舒眼,將其收入囊中。
“一點上不了臺面的雕蟲小技,居然能入金家主的法眼,我韋某人榮幸之至。”一字胡拱了拱手,笑道:“再說,這些小道末技,又如何能和金家的金風玉露神功相比!”
“有此法則傍身,未來大道可期。韋道友又何苦委身賊窟,自污身名?”金錯刀情不自禁地心生愛才之念:“若是韋道友願意棄暗投明,金家的大門永遠爲你敞開。”
“人各有志,各其所好。”一字胡想都不想就拒絕了金錯刀的招攬之意:“金家主的抬愛,我韋某人愧不敢當。一個籍籍無名的普通人,討過百家米,穿過百家衣,哪敢奢望金家這等頂級豪門?”
說完,一字胡轉身就要離去。
既然你不識抬舉,那就別怪老夫辣手無情!
被當面拒絕後,金錯刀再起殺念,眼中閃過一抹寒光,揮手祭起了法寶金絲白玉刀,衝着一字胡的後背劈了下去。
如果說那記投石問路還有所保留的話,那麼這一刀夜叉探海便是不遺餘力。
堂堂元嬰後期大真人的全力一擊,又是背後偷襲,世上又有幾人能夠防得住、擋得了?
只見刀光燦燦,如烈日當空,如白練橫江,瞬間劈到了一字胡的右肩。
沒有任何的防備,不帶絲毫的阻攔,金絲白玉刀斜劈而下,當場就把一字胡劈成了兩半。
幹淨果斷地了結了這個韋護法,金錯刀非但沒有絲毫的喜悅,反而患得患失起來。
爲何會如此不堪一擊?
不應該呀!
通過先前的投石問路,金錯刀已經大致摸清了這個韋護法的底細,修爲不高不低,僅有元嬰初期,但是領悟的大道法則十分精純,大道之途寬廣長遠。
假以時日,這個韋護法必定能在封元九州大放異彩。
而這式夜叉探海雖然威力無窮,但難纏的在於變化多端的後手,起手這一刀並不難應對,以這個韋護法元嬰初期的修爲,無論是躲閃還是抵擋,都能輕松接下。
金錯刀施展這式夜叉探海,本意也是生擒這個韋護法。
誰能想到,簡單明了的起手一刀,便要了這個韋護法的性命。
失手殺了盜天門的韋護法,那位尉門主又豈會放金如意生還?
正當金錯刀忐忑不安的時候,又有異狀發生。
被一刀兩斷的韋護法不但沒有流出一點一滴的鮮血,反而化爲兩股黃煙消散得無影無蹤。
與此同時,一具土黃色的元嬰手捧玉簡出現在金錯刀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