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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在攔路村民中掃了一圈。
柳禾約莫推斷出了領頭之人是哪個,神祕兮兮地衝他勾了勾手。
“這位大哥……你難道就不好奇,我一個皇宮裏的太監爲何會到此處來?”
見她壓低了聲音滿臉神祕,男人也有些狐疑。
此前別說太監和這麼多官兵了,就是隔壁村子的人都不願到他們這裏來。
莫非……此事另有隱情?
見他態度松動,柳禾趁勢往下說着。
“近來天有異象,陛下在宮裏設了欽天監之職,我就是在那裏面當差的。”
她壓低了聲音,輕聲解釋。
“所謂欽天監,就是算命的地方……”
小太監神祕兮兮的模樣顯得分外有說服力。
“前段日子國師夜觀星象,算到此處有一筆橫來之財,特意要我來助你們,只是事關機密,不得不假借逃難之說來遮掩……”
要舍棄家財帶些輕便東西撤離,無疑是要他們的命。
倒不如投其所好,編個瞎話哄一哄。
果不其然。
“……橫來之財?”
男人的三角眼瞬間放了光。
“快說說,是什麼橫來之財?”
“山神知你們虔心供奉,欲降下大筆銀錢回贈爾等,只因不可太過張揚,故而要借巖漿掩蓋。”
柳禾湊近了些,低聲耳語。
“你們盡快騰出此處空地,過兩日再回到此地,就可見遍地銀錢了。”
許是這話說得太玄乎,男人顯得將信將疑。
“你說的……到底靠不靠譜?”
“大哥仔細想想,近兩日山腳處是否有許多奇珍異獸出沒,還都扎堆聚在一起?”
男人一愣。
他們不久前還在說此事古怪來着……
“那可都是山神無意中透露的消息,我只將此事告訴了大哥你。”
話至此處,小太監忽然態度一轉。
“只是若大哥執意守着此處不肯走,別的村子萬一知曉了這個消息……”
見她笑着後退半步,男人瞬間慌了神。
“你等等!”
看着小太監被死死拉住的纖細手腕,虞沉的牙根幾乎都要咬碎了,卻也只能強行壓制。
好在男人很快便松開了手,似是做了什麼艱難決定。
“……讓他們進去!撤!”
一聽這話,柳禾瞬間松了口氣。
她抬頭看了眼烏雲密布的山。
還好……
應該還來得及。
看着忙前忙後協助村民撤離的士兵,虞沉猶豫片刻,終究還是忍不住湊到她身邊。
“方才……你跟他說什麼了?湊的那樣近。”
沒留意到少年面上一閃即逝的酸意,柳禾隨口解釋着。
“我忽悠他說撤走就能發財,那家夥一看面向就愛財如命,肯定拒絕不了……”
眼瞧着地上的異色更明顯了,柳禾心下警覺。
得趕緊離開這裏。
“我也去幫忙。”
少年張口欲言,伸手時卻只觸摸到了她小截溫涼的發尾。
柳禾正在給村裏的大娘引路,忽然聽見了一陣自角落裏傳來的聲響。
似乎是女人的哭喊,還有嬰孩的啼叫。
大娘無奈地嘆了口氣。
“造孽,真是造孽啊……”
還沒等柳禾意識到發生了何事,男人的聲音已然傳入耳中。
“讓你動作麻利些!你他娘的聾了是不是!”
似是怒罵還不解氣,男人好一通拳打腳踢。
“生了個喪門星女娃子還好意思賴在牀上不起來!真當自己皇宮裏的主子奶奶了!”
柳禾聞言不自覺地擰起了眉頭。
先前那士兵說得不錯,果真是窮山惡水出刁民。
她正要上前替那可憐的女人解圍,卻見虞沉已然派了兩個人過去,將女人和孩子一起帶走了。
隔着人羣,柳禾衝他輕輕點頭。
爲了躲避巖漿,虞沉選了就近的一處高地供衆人棲身,似乎是早些年村裏祭祀用的神臺。
幾個攔路的村民硬稱此舉是對神明的褻瀆,說什麼也不同意。
柳禾磨破了嘴皮子,這才讓他們勉強點了頭。
直到護送最後一批人趕到臺下,忙到無暇交談的兩人這才有了說話的機會。
“那家夥的話我可不同意啊,女娃娃怎麼了?”少年小聲嘟囔,“我就喜歡女兒,還曾想要個妹妹的……”
可惜爹早年戰死沙場,娘雖貴爲長公主,卻再未改嫁。
柳禾正要開口,遠處卻忽然傳來一聲巨響。
“轟隆——!”
剎那間。
山頂巨石滾落,濃煙四起。
滾燙的巖漿自噴口處猛然湧出,急速席卷而下。
“快上來!快——!”
留在最後不急不躁的,正是先前攔路的幾人。
他們壓根沒把這羣當兵的所說的話放在心上,一路偷雞摸狗,走得格外散漫。
這會兒見巖漿熊熊湧來,幾人頓時慌了神。
“桉桉啊,那是你家大牛吧……”
一聲提醒,頓時讓不久前抱着孩子挨打的女人愣了愣。
見丈夫驚慌失措往上爬,她一手護着襁褓中的女兒,一手伸出去艱難地要拉他。
柳禾有些不忍,輕聲攔住她。
“姑娘,我幫你。”
直到最後一個人也站上了高臺,所有人都長舒了口氣。
巖漿滾滾,洶湧而來。
百年高木頃刻間被攔腰折斷,燃燒過後連灰燼都不剩。
若是遲了一步……
後果自是不堪設想。
“啪——!”
一聲脆響。
剛從巖漿之下死裏逃生,男人的第一反應並不是慶幸,竟抬手扇了妻子一巴掌。
“你個不要臉的賤人!居然讓一個髒太監來拉我!平日裏喫的飯都喂給哪個野男人了!”
女人捂着紅腫的臉垂眸不語,懷裏的嬰孩哭得更大聲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讓你把家裏的米缸搬過來你聽沒聽見!要是回頭喫不上飯!老子就喫了你!”
見女人骨瘦如柴,一看就是坐月子的時候被狠狠苛待過。
“大牛你少說兩句吧,桉桉剛生完孩子身子虛,哪有力氣把你拉上來啊……”
有人忍不住開口制止。
誰料男人卻瞬間暴跳如雷。
“還有臉提生孩子!生了這麼一個沒把兒的死丫頭!誰來給我老牛家延續香火……”
話音未落,男人卻忽然哽住了。
一把冰冷銳利的匕首赫然抵住了他的脖頸。
男人順着執刀之人的手向上看去,滿心驚慌之餘,卻也不由地愣住了。
小太監如畫的眉目透着凌厲,正直直地凝視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