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記憶中的自己沒有找,仿佛根本不記得張先的存在。
爲了搞清楚到底怎麼回事,千菁往回翻動自己的記憶,找了很久,才終於找到。
張先喫完飯,乖巧的完成千菁留給他的作業,一筆一劃的認真臨摹着。
“嘿嘿,姐姐肯定會誇我!”
突然,他感覺到什麼,抬起了頭,似乎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張先瞳孔一縮,迅速邁着小短腿奔跑起來,他跑下樓,衝着千菁大喊一聲:“姐姐!!!”
聲音無比尖銳。
千菁聽見聲音,迅速回頭,卻什麼東西都沒有,她沒由來的心焦,朝着張先所在的地方走去。
最後腳步停留在張先旁邊。
張先就離她不到一米遠,身上的色彩正在剝離,他伸着手痛苦的看着千菁:“姐姐!我在這。”
記憶中千菁卻四處掃視着,目光沒有在張先身上停留。
“我在這!”
沒有接觸時穹者,無法觸之,無法感之。
“姐姐,我不想死!”豆大的淚珠滾落,張先身影已經開始消散。
明明剛體驗到一點幸福,又要失去嗎?
“姐姐!你看看我!我在這裏!”
記憶中的自己還在尋找,她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只是知道要找到,來來回回在張先身邊走過,越發煩躁。
明明近在眼前,卻觸之不得,看之不得。
“我在這裏。”千菁回答,用手拂過他臉頰。
近在咫尺,無法觸之。
千菁只能看着他一點一點消散在自己面前,伸出的手一次次從虛影穿過。
最後,張先用盡全力,觸碰到記憶中千菁褲腳,微風浮動,他被時穹吞噬,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之中,徹底消失。
記憶中的千菁若有所感,覺得自己可能失去了什麼東西,於是她數着自己的東西:“劍、包、火種、食物、水。全都在,什麼都沒丟。”
但直覺告訴她,她一定少了什麼東西。
“奇怪,到底是什麼?”
千菁醒來,頭疼的揉着自己太陽穴,回憶起烏堰的話:她們這種被時穹鎖定的人,過去和未來無法改變。
她小心翼翼起身,摩挲張先臉蛋,比記憶中更幼小。
可是未來無法改變,張先最終還是會死,他會死在自己無法觸及的未來,她就算早點來了,又能夠改變什麼呢?
結果已經被注定,過程又有多重要?
不會更痛嗎?
她無法理解。
那些記憶對她來說並不是真實的,就像只是看場了電影,仿佛只是置身之外。
千菁抽回手,思考了很久還是決定尊重未來自己的意向,如果這是未來自己想要的,她沒有任何立場拒絕。
她起身從張先家裏搜出一點米和發芽的土豆,小小的一撮被張先寶貝的用塑料袋層層的包着,藏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千菁看着空蕩蕩的房子,微微抿脣,從裏面連一牀完整的被子都找不出來,一件能用的東西都沒有,裏面的東西完全被搜刮的幹幹淨淨,就只剩一些破爛的東西。
她深吸一口氣,發現竈臺的都是空的,鍋都不見了。
不用想也知道,被別人拿走了,真是毫無人性,一點活路都不打算給張先留。
千菁只好生起了火,烤了兩個土豆當早餐,炊煙升起,村裏人都知道張先家裏來了個兇殘的女人,自稱是他媽。
他們被千菁嚇得大門都不敢出,只在夜晚趁着月色偷偷將從張先家裏“分”的東西還回去。
“喫飯了。”千菁喊了一嗓子,便將張先從牀上拎下來,有些粗糙的給他洗臉。
這個時候的張先身上還沒有那麼多難看的傷痕,小臉白白淨淨的,千菁仔細回憶未來張先身上那些猙獰疤痕的位置,最嚴重的是一條脖頸到腰的刀傷。
她記得那時候張先已經被千菁教導着看了許多書,可以完整表達自己的想法,他說的十分無所謂:“哦,那裏啊,是一個叔叔拿着刀想殺我,他站在我身後狠狠砍了我一刀,本來是對準我的頭,大概是覺得一刀就能把我砍死。
可是我命大,剛好動了一下,他的刀就從脖子滑到了腰。
他鼓了好大的勇氣才拿起刀,沒想到一刀沒有砍死我,我還沒有哭,他就哭得稀裏譁啦。
他一哭,我就不知道該不該哭了,明明該哭的是我,可他哭得那麼傷心,好像已經替我哭過了。
那樣也挺好,至少他沒有那我麼疼。
他代替我哭,我便哭不出來了。”
那一刀破開了皮肉,他一路走,血一路流,血珠一顆顆掉在路邊的雜草上,吧嗒一聲綻放,極美。
那時候他在想:好吧,我順你們的意,死掉算了。
張先眉眼彎彎,有些懊惱:“真是的,他哭得太多了,我的眼淚後來一滴都擠不出來。
不過還好我挺過來了,要是我真的死了,我就永遠不會遇見姐姐。”
當一個人痛苦到極致的時候,眼淚是掉不下來的,那時候他才幾歲?
張先卻笑着打岔,眼裏閃過一絲痛苦:“姐姐~我記不清了~”
好像在說:不要在問了,那麼不堪的記憶我不想讓你知道。
千菁沒有揭穿他拙劣的謊言,也沒問他是怎麼熬過來的,一遍一遍翻別人痛苦的記憶,和親自傷害他沒什麼兩樣,既然張先不想說,她尊重他。
給張先洗完小臉,千菁給他換上了藥,小孩子的自愈能力很強,很快就會好。
張先沉默的看着她,他雖然五歲,但是不是什麼都不懂。
猶豫了半天,他遲疑開口:“你真的是我媽嗎?”
千菁臉色毫無波瀾,撒謊撒的得心應手,心率沒有半分波瀾:“嗯,我是你幹媽。”
張先似懂非懂,還是有些迷茫,千菁眼前的他和記憶中未來的他重合,仿佛現在和過去,她都站在張先面前。
不過未來那個愛笑的少年,已經不存在了。
她難得溫柔的的揉着張先的小腦袋,將他柔軟的發絲揉的亂七八糟:“我專門爲你而來。”
張先不明白那句話的意思,只以爲千菁是他的親人,專門來找他,露出燦爛的笑臉。
他卻不知道,千菁是專門跨越時間而來,只爲了一個注定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