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梟搖驚訝道“尊主,如今洞陰絕地也不是沒有地方……”

雁景行沿着長階,緩緩走下,玄色長袍隨着臺階起伏如墨海翻波,聲音倦怠又涼薄“我留在這裏是爲何,想必各位都心知肚明,你們所做之事我從未幹預,他們是去是留也不必來問我,若非要問我,那必然是不收。”

衆人一時有些意難平,他們當然知道雁景行無非貪戀魚不至待了許多年的紂絕陰天宮。

當年的魚不至是個修煉狂魔,但有鬱默和鬼醫在,也還算將洞陰絕地當成家的。哪怕一應事務全部推給了幾個魔王,可在鬱默的堅持叨擾下,也會給出有利於洞陰絕地的建議和決策。

而如今的雁景行,完全置身事外,洞陰絕地的繁榮或沒落似乎都與他沒有幹系。

鬱默打量着他,看他那半張臉上遊弋的天罰紋路,覺得他該,又覺得他可憐,緩緩說道“若不至在,他定然是收的。”

摩珞一口氣吊在嗓子眼裏,想他上回提到魚不至的下場,覺得鬱默在找死。

果然雁景行的目光像寒鐵凝成的錐子一樣刺向鬱默,卻平靜的問道“爲何?”

鬱默絲毫不懼的迎視他“他曾說過,與其放任他們在外爲惡,不如留下加以約束。”

當年西荒魔帝赭上栢與幾大魔王前後消亡後,羣龍無首的西荒魔修便四散潰逃,也曾有小部分人求北漠收留,那時北漠的事務基本由鬱默打理,他知魚不至因雁景行之故厭憎西荒魔修,沒有斬盡殺絕已是開恩,便想將這些人趕走了事,但出人意料的詢問過魚不至後,他便說了那句話。

這又是雁景行沒有聽過的故事,他無聲的笑了起來,這是他認識的那個魚不至,從始至終,哪怕入了魔,冷了心冷了情卻仍有零丁一絲善意像冰層裏一棵頑固破冰的草。

雁景行斂了那抹笑“那便如他如願。”

衆人松下一口氣,果然只有魚不至,才是雁景行的死穴,任他如何冷硬心腸。

可這魚不至,也不是誰都能提的,摩珞眼神晦澀的看了鬱默一眼。

雁景行回到殿中,辛亦閒已將止戈束在了背後,劍柄朝下,劍尖朝上。

爲了這柄劍,好好的鬥逢除了兜帽待在該待的位置,鬥篷前襟繞過了臂膀,下擺被他系在了腰間。

不倫不類的模樣看得雁景行一怔。

辛亦閒手裏卻還拿着扇子出神。

他抬頭望向雁景行,將手中的扇子遞與他“前輩,能否幫我把這把扇子交予洞微師伯?”

雁景行卻沒接,他緩聲道“這洞陰絕地裏隨你來去自由,你自可親自轉交他。”

辛亦閒喫了一驚,感覺像在做夢“當真?”

他之前,連出承天洞都是一件奢侈的事。

雁景行沉默片刻“一直都是。只要你老實待在這裏。”

辛亦閒終於忍不住挑起了眉頭“一直?可您之前從未這麼說過?”

“是你沒有問過。”

辛亦閒快要氣笑了,覺得雁景行就是在詭辯。

他指了指承天洞“我連那兒都出不去。”

雁景行的神色困惑又認真“你要出來的時候,都出來了。”

辛亦閒想起唯二兩次渡劫,一時無言以對,他愣怔怔的瞪着雁景行,心說,好吧,你說的都對,你強你有理。

……

洞微如今在第五層,鬱默出來了,在第五層有了洞府,洞微爲了照顧他暫時與他同住。

邵無量眼睜睜的看着一身亂七八糟裝束的辛亦閒從洞府門前經過,竄過去扒着洞門大喊一聲“喂!”

嚇得門裏的新歡一哆嗦。

辛亦閒轉身看着邵無量,兜帽半掩了眼睛,看不出神情。

邵無量卻無端有些發冷,覺得這人和雁景行待久了,一樣的人不人鬼不鬼。

他剛上前一步,九嬰的翅膀展了開來,呲起了牙。

遮天避日綾從縫隙中探了出來,像是在看誰冒犯了它的契主。

邵無量無奈道“別,有話好商量。”

他得知鬱默被放出來與辛亦閒脫不開關系,又想着當日九嬰上趕着與他定契的模樣,也猜測他是否與魚不至有那麼千絲萬縷的聯系,他對別人不那麼恭敬,對魚不至卻是佩服的。

他素來直接,愛恨來得快去得也快,此時心生了好感,想要道歉求和。

他試探着往前一步,辛亦閒按住了蠢蠢欲動的九嬰,九嬰瞬間收回了翅膀。

邵無量接着往前又走了兩步,他生得過於高大,有些壓迫感,但辛亦閒沒動。

遮天蔽日綾探出來點在邵無量胸口往後攮了攮,示意他不要再往前了。

他這才停下,一時沉默,他猶豫着沒有說話。

辛亦閒轉身要走,他又喊道“等等。”最終還是別別扭扭的說了出來“之前是我多有得罪,還望小兄弟海涵。”

辛亦閒料不到他來這出,可他頓了一下,居然放開了按住九嬰的手。

九嬰朝邵無量翹了翹那張長嘴,顯示存在感。

邵無量看懂了,本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便顯得有些兇。

九嬰飛了起來,逼近他兩眼之間,邵無量立刻就慫了,捂着鼻子後退三步,大聲道“是我錯了,不該關你那麼久!”

九嬰停了下來,長頸向前歪了歪,片刻後飛回辛亦閒的肩上。

辛亦閒輕聲笑道“大人言重了。過去的就過去了吧。”

他轉身走了,留下邵無量在那壓着眉眼思忖,這小子看起來可不是那麼人畜無害。

待來到鬱默的洞府,洞微正在給裸着上身的鬱默看診“恢復的不錯,尤其是肉身,比之前更強了,喫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吶。”

鬱默在熔牢裏待了好幾年,肉身反反復復被灼燒,再反反復復生長,魔息反反復復掏空又恢復,雖然境界有所下降,但他的肉身再生能力和魔息的生長速度反而更強大。

當年的魚不至後來強大如斯,與他之前受到的各種折磨也有脫不開的關系,但他瀕死的時候太多,虧損巨大,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忍受得住,扛得下來。

本章已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