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微皺了皺眉“你有何事？”

他這才從門後完整的站了出來，垂着頭說道“沒，沒事。我就是來看看邵……大人有沒有出關，在不在此處。”那眼尾卻分明一直往雁景行的身上掃。

洞微看得清楚，眼睛眯了眯，刻意道“你家邵無量卻不在我這裏。”

這一句就讓辛亦閒猜到他是誰了，是邵無量養了二十多年的何月清，是何衾寒不知哪一輩的子孫，資質一般，十多年前曾被邵無量帶進承天洞修煉，卻在承天洞中產生了奇思妙想被雁景行將兩人盡數轟了出來，鬧得整個洞陰絕地的人都知道。

他當時剛被邵無量帶進了內室，他爲裏面濃鬱的靈氣所震撼，口無遮攔說了一句“要是在這裏雙修，是不是長進也很快？”

一條巨大的蛇便風馳電掣般出現，將他連掃帶卷扔了出去，扔出了老遠，使他滿地打滾，顏面盡失。

連帶着邵無量也被趕了出去，不許他再踏入。

那日雁景行的聲音響遍整個洞陰絕地，明明音調一如既往的寡淡，但還是聽出了狠絕“誰若是髒了我的承天洞府，我便叫他死生無門。”

邵無量氣極，將何月清閹割了，慘叫聲響徹整個第五層，又吊在自個洞府門口抽打了一個月，將傷痕累累的他拖去見了雁景行，結果又被雁景行踢下了紂絕陰天宮，邵無量便請了洞微說情，又跪地求饒，做小伏低了三年，這才得了重新入洞的機會。

邵無量將他扔進了靳歡洞府，哪知靳歡也不要他，他便哭哭啼啼賴在邵無量的腳邊極盡討好，倒底是自己養大的孩子，邵無量便又將他拴在了洞府，長好的地方閹割過好幾回，覺得他長記性了，最近兩三年才又將他放了出來。

爲了討好邵無量，少受些責罰，他與一些妖奴學了唱戲，與魔女學了舞蹈，像是有些這方面的天份，竟叫他另有一番風情，戲臺子就是因他而設，他唱旦角。

何月清哪是來找邵無量的，若不是辛亦閒閉關出來，他平日裏根本見都見不到雁景行，今日好不容易見到，原以爲可以在戲臺上表現一番，結果看見了雁景行跟着洞微走了，他便借個由頭跟了過來。

他對邵無量又恨又怕，見邵無量對雁景行那般態度，心裏的野心便壓過了恐懼。

他看遍了洞陰絕地的魔修，認爲只要是放大了欲念的魔修哪個會沒有欲望，就膽大包天的以爲只要入了雁景行的眼，他就可以再不必看別人的眼色，再不必被邵無量虐待。

他受盡苦楚，哪還能沒有一點心機。

可雁景行看都沒看他一眼，仿似從來沒有見過。

洞微已經告知他邵無量不在，他卻仍站在那處捏着衣角支支吾吾“那鬼醫先生，今日還……還去看我唱戲麼？”他思忖雁景行與鬼醫既在一處，應當會一同前往，哪怕不去，也沒什麼損失。

無相生抬起頭來，眼睛亮晶晶的“看戲！”

洞微頭疼的看他“乖，明日再去。”轉頭又對何月清道“今日便不去了，改日再去，多謝。”

何月清便微微搖頭，又快速的在雁景行的臉上掃了一圈，這才拱手離去了。

他不識得辛亦閒，就視他爲無物。

洞微並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對於雁景行，他還是放心的。

辛亦閒沒看出什麼端倪，也只以爲是洞微心善惹人親近，才會專門有人上門請他去看戲。

而雁景行，壓根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

上上禪教大概是因爲沒有雁景行的傳訊方式，洞陰絕地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安然進去，順順利利就能見到雁景行的，所以契雨大師專程使人向安寶華林定制了他們的新發明飛訊傳影筒，這次發訊的方式就很特別。

北漠的萬裏高空之上，炸開了一朵絢爛的蓮花，從含苞待放到完全盛開。

數百裏之內，清晰可見，能於高空之上駐留兩個時辰。

兩個負責傳訊的僧人離得老遠放完筒便跑了，絕不多留。

當夜就有密密麻麻一羣人出了洞陰絕地看蓮花。

雁景行仍在紂絕陰天宮內，他昂着頭，笑了起來，笑得恣意風流。

終於是到時間了啊。

可是笑過之後，那深埋於心底的種種不安便爭先恐後的冒了出來。

如果佛光沒有出現？如果佛光不再眷顧那個人？

半晌他斂下笑意，心道，沒有如果。

辛亦閒是被洞微拉出來的，他心下是猶豫的，不知道出了洞陰絕地雁景行會不會生氣。

卻不知道雁景行的神識已觀看了整朵蓮花的盛放，自然也知道他在哪裏。

辛亦閒昂頭望去，蓮花栩栩如生，於這暗夜裏更顯聖潔，被北漠這塊極焰之地襯着，尤如紅蓮浴火。

讓人嘆爲觀止。

辛亦閒不解的問道“這朵蓮花是何意？”

洞微略有耳聞“看起來像上上禪教的三世蓮，聽聞尊主與上上禪教定了三世蓮之約，大概是三世蓮要開了吧。”

“三世蓮之約？”他只知道三世蓮能引來佛光，有緣人能在佛光之下觀三世。

洞微猜測道“可能尊主想看看自己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可我聽聞，佛光只會眷顧有緣人，如何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緣人？”

“不知，上上禪教的和尚從不與人透露這些，或許根本就沒有有緣人。”

所有人只知九嬰曾被三世蓮困了六十年，卻沒有人知道，那束佛光曾經照在魚不至的身上，使他留下了一句讓雁景行至今銘心刻骨的話。

他當時連靠近都不願意，自然不會願意去聽魚不至講話，他那時一門心思只想着復仇，若不是因爲當時的他不是魚不至的對手，怎會讓魚不至安然無恙的跟在他的身後。

即便他心裏知道魚不至的本意是想要保護他。

但被仇恨蒙蔽雙眼的人沒有多餘的理智放在情感之上了。

他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仍然惱恨魚不至陰魂不散的跟在他身後，最後還破壞了六十年才得一開的三世蓮。

直到千年後他才從契雨大師那裏聽到那句話，終於懂得什麼叫做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