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零章
“哼,你當清河郡侯的糧倉是你後院,想進就進、想放火就放火的?”方才那將軍聽見高校逑的話後,立即嗆聲反駁道。
“話糙理不糙。”旁邊也有人跟着附和。
“本將軍還以爲高先生有多高的謀略,原來就是這些小兒之談?”這話說得就有些過了,顯然是對一開始高校逑的諷刺和激將,記到了現在。
高校逑眉頭微皺,試探着問了一句:“將軍可曾聽聞過一句話,再精密的械器也需要人去操作。”
“哦,是嗎?”那將軍臉上的嘲諷之色,已經毫不掩飾:“高先生剛才的一番高談闊論,本將軍還以爲是不需要我等只有武力的莽夫了呢?”
“將軍這是說的哪裏話。”高校逑嘴上立即否認,但心裏卻已經有了數。他原以爲這些武將是對自己一開始說的那番話,記恨在心了,但現在看來還不止這個緣由。他想這些武將之所以會在這裏鬧別扭似的刁難自己,究其根本還是因爲自己隱瞞了他們,找人假扮了殿下這件事吧!
這的確不是件小事兒,且如果真正的殿下已經遇難,再也找不回來,那這件事的後果也不可估量。因此,在得知真相後這些武將心裏,會怎麼看待自己呢?高校逑不用去想也都知道,不外乎是想弄權獨斷。現在的種種刁難不過是借題發揮罷了。
於是,高校逑說完這句話後便沉默的看向了阿史那諾,以及站在他身邊的褣營。這個暗示的舉動,阿史那諾注意到了,也明白了高校逑的想法,以及方才所發生的爭吵的根源所在。
“咳咳——”阿史那諾清了清嗓子,一室的寂靜中,他這聲音格外引人注意,於是衆人下意識的都將視線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諸位將軍,若本侯說讓褣營在我失蹤時假扮我出現,是本侯事先和高先生定下的計策,各位是否又覺得這是本侯在偏袒高先生呢?”這話一出,衆人臉色各異,顯然阿史那諾這話,沒有讓這些人信服。
這些人對高校逑讓褣營假扮自己一事,究其根源是害怕自己手中的權力被動搖。更害怕今天高校逑能讓褣營假扮自己,明天他就能讓假扮的褣營借着自己的名義,殺害他們。要消除他們的顧慮,就算自己替高校逑作保效果也不會有多好,看來只有先轉移他們的注意力了。
見狀,阿史那諾也不再多言此事,只是轉而說道:“諸位,且聽我一言。清河郡一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就算我們等得起,郡內的百姓也等不起,北禺的百姓也等不起。疫毒不會因爲我們不是清河郡的百姓就不傳染給我們,同樣,也不會因爲他們是清河郡的百姓,就只傳染給他們。若我們坐等着清河郡內,有生力量自己消弱或是失去戰力後才動手。那樣我們遲早會害了我們自己......”
衆人聽完之後臉上神色各異,有人動容、有人沉默、也有還是不信的。
“疫毒的傳播和感染都是無差別的,它們既看不見又摸不着,可能有些人會覺得自己身居高位,不會接觸到那些感染人羣,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或許和你擦肩而過的那個人,已經被感染;又或許你們無意間觸碰的物品,是一位感染者接觸過的;又或許向你匯報軍務的人,早已通過數人的間接傳播,變成了被感染者呢?”
這一連串的假設,沒有大道理,但效果卻是有的。讓那些原本不信邪的人,也變了顏色。阿史那諾心裏冷哼,對這些人而言,還是要拿他們自己的小命兒來舉例,才會有切身感受,也才知道再拖下去,後果會有多嚴重。
見話說到這裏已經差不多了,阿史那諾最後道:“諸位,可想因爲這原因而丟掉性命?讓自己辛苦攢下的功績化爲泡影?讓自己的家財、領地成爲他人的財產、讓自己的妻子兒女成爲他人的?”這一連三問直擊在座衆人的內心,他們離開家鄉拋下妻兒老小爲的是什麼?他們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又爲的是什麼?難道真是因爲眼前這位,有讓他們納頭便拜,從此不問生死,不問前程的本事嗎?究其根本還不就是爲了這些嗎?
衆人沉默了良久之後,帶頭的幾人左右看了看,見衆人已經沒有反對之色,其中一人便作爲表率,道:“侯爺有什麼吩咐,我等只管照辦就是。”
阿史那諾聞言,微笑着點頭應允:“那諸位今天就辛苦一點,商議出個對策來。”
有了明確的目標,這些人效率提高了不少,雖然還是免不了一番脣槍舌戰和冷嘲暗諷,但好歹還是有了對策。對策整體和先前高校逑說的差不多,只是細化了具體怎麼做,由何人來負責。對策定下之後,便是執行,任務派下去之後,衆人便向阿史那諾告辭離開了。
最後一室的人離去後,又只剩下高校逑、褣營,以及從阿史那諾,和從內室轉出來的依拿可四人。
高校逑一掀衣擺就要跪下,卻被阿史那諾眼疾手快的抬手打斷了:“先生不必如此。”顯然他已經知道高校逑特意留下的用意了。
“殿下......”高校逑卻執意跪了下來,旁邊的褣營見狀,也跟着跪了下來,就連一旁的依拿可也跟着默默的半蹲下了身。
高校逑道:“老夫擅自做主,還請殿下恕罪。”高校逑請的罪還是關於讓褣營假扮阿史那諾這件事,那些將軍們的猜疑他可以不在乎,也不去多做解釋,但眼前這位,他卻不得不做出姿態來。畢竟,這件事兒最嚴重的後果,是他將挾着傀儡篡權,甚至整個北禺的王權或都將被他顛覆。
“唉......”阿史那諾長嘆一聲,道:“先生此番用意,我還是知曉的,這法子雖然事後會被詬病,但當時的情況,還是利大於弊的......先生放心,我不會聽信讒言,還是先起來吧!”
說完他又對褣營道:“你也起來。”他這裝扮太像了,這樣感覺像是他自己在給自己下跪,看着就很詭異。
“你跟着瞎起什麼哄。”最後又訓了依拿可一句。
高校逑借着阿史那諾攙扶的力道,站了起來。對於這份全然的信任,他還是很感動的,由於他個人的主張和風格與北禺長期以來的習慣南轅北轍,爲此不管是仕途還是人生,他都遭遇了不少冷言冷語和冷眼,如今他到底是沒有看錯人。
阿史那諾見高校逑面露感動和欣慰,這樣的神色很少在這老先生臉上見到,便忍不住的打趣道:“先生若真想感激我的知遇之恩,不如就快點將那清河郡的事兒,給解決了吧!我還有件很重要的私事,在等着我......”
高校逑不是不知道這位殿下一向臉皮厚,但還是第一次見他用到自己身上,也忍不住打趣道:“別以爲老夫不知道,你這麼着急忙慌的解決此事,是打的什麼盤算?”
“哦?”阿史那諾不信。
“南......”高校逑一個南字拖長的音調。
“知道,您老還不手腳麻利些。”阿史那諾朝高校逑眨眼。
高校逑搖頭笑笑,學着那些武將答道:“得令。”隨即心裏又開始擔憂起來,也不知道這位,知不知道人家南離王已經有了太子還冊立了夫人一事,會作何感想?
高校逑和褣營離開後,依拿可卻故意道:“真就這麼信任他們啊?”
阿史那諾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看着妹妹這副想挑事的樣子,好笑道:“怎麼,你是希望我將他們問罪?”
“你就不怕我們用你的身份去幹點什麼其他的事兒?”依拿可帶着點兒惡趣味的反問道。
阿史那諾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屑道:“就你,能幹什麼?”
依拿可不服氣道:“登基繼位。”
阿史那諾對她揮揮手道:“去吧,還省得我去處理那堆麻煩了。”
依拿可對他這副毫不在意的樣子,越看越氣,我就不信沒有你在意的東西,於是她眼珠一轉道:“那讓褣營假扮你去和南離王會面呢?”
“那你們算是活膩了。”阿史那諾承認,依拿可這個挑釁,算是戳中自己的要害了。他害怕鳳儀辨別不出那是褣營假扮的,又害怕鳳儀認出來那是別人假扮的自己。
“知道怕了吧?”依拿可道:“知道怕的話下次就別再一聲不吭的消失了。”丟下這句話,便轉身離開了。
阿史那諾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丫頭在這裏又是挑釁又是嚇唬他的,原來只是在拐着彎兒的擔心自己啊?這丫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扭捏起來了呢?跟個小女孩兒似的!
高校逑提出的對付清河郡的方法,雖然在那些將軍眼中看來像是小兒之談,但事實卻並非如此。首先,清河郡侯將自己的封地管得密不透風,讓外界的探子有去無回,有這個好處當然隨之而來的就有壞處,那就是封地的百姓長期處在高壓治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