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直到約定的第七日結束。
柳禾卻依舊沒能等來姜扶舟。
以往每每月事將至,他都會提前一兩日尋個由頭將她調去長舟苑的。
這男人心思縝密,記性最好,不可能將此事忘了。
柳禾左等右等卻怎麼也不見人,心下不禁有些納悶。
莫非……
是被什麼要緊事絆住了腳?
那更得找人來通知她一聲才是,反正終歸不該一聲不吭將她扔在這兒不聞不問。
看着窗外濃鬱的夜色,柳禾終究還是放心不下,悄悄往長舟苑的方向去了。
……
隔了老遠。
柳禾隱隱瞧見院外有數輛馬車停駐,還有不少人正忙着往上搬置東西。
借着燈燭昏黃的光線,她定睛看去。
那些——
竟都是姜扶舟常用之物。
他爲何將這些東西都運上馬車?日後不打算在長舟苑裏繼續用了嗎?
忽然意識到什麼,柳禾身子一僵。
姜扶舟這是……
要走嗎。
這個想法出現在腦海中的瞬間,恰好見一襲紫色錦袍的男人自院內緩步而出。
身如勁松,風姿卓絕。
駐足側目的時候,男人的身側似乎籠了層孤寂。
“大人,都準備好了。”
姜扶舟隨口應了,準備上車時動作忽而一頓。
“……大人?”
可還是有什麼要緊事沒處理?
男人抿了抿脣,眸底閃過一抹糾結交錯的深色,終究還是什麼也沒說。
“走吧。”
倒也沒什麼別的。
只不過……
還沒跟一個小姑娘道別。
不知等她想起來卻尋不到他的人時,是氣惱多一點,還是掛念多一點。
此行生死難料,他還是不見她的好。
這樣想着,他提起袍角上了馬車。
誰料就在即將啓程出宮的那一瞬間,車外忽然傳來了一聲驚訝的低呼。
“哎!這位……”
車夫驚呼未落,前不久才放下的車簾竟被人一把掀開了。
姜扶舟擰眉看去,目光凌厲。
他倒是想看看是那個不要命的敢……
只這一眼,男人瞬間愣住了。
入目是一張皎白似月的小臉,嬌俏中卻帶了些隱晦的不悅之色,像是種無聲的埋怨。
她……
怎麼來了?
“姜大人要出遠門?”柳禾故作不解,四下打量一圈,“帶了這麼些東西,難不成是不回來了?”
被她一句話戳中了心思,男人抿脣不語。
“小柳……”
話音未落。
卻見小太監已自顧自鑽了進來,一屁股坐在了自己身側。
“說好今日派人來接我的,大人爲何言而無信?”
昏暗的馬車內,少女晶亮的眸光熠熠生輝。
“抱歉,”他淡然地錯開了視線,不動聲色,“這兩日事情太多,我忘記了。”
……忘記了?
柳禾微微愣怔,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姜扶舟今夜的態度好生反常。
冰冷淡漠得讓人心驚。
“你……要走?”
迎着身側少女夾雜着試探的眸光,他略略遲疑,終究還是輕聲應了。
“嗯,有點急事要處理,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是沒來得及告訴,還是根本沒打算告訴。
看着夜色中男人雌雄莫辨的俊顏,柳禾一時愣怔,只覺得胸腔內湧動着一絲酸澀。
就像是……
被人拋下了一樣。
她知道姜扶舟有自己籌謀多年的計劃和打算,可至少在臨走的時候,該親自對她說一聲的。
少女久久不吭聲,神情間似有落寞。
姜扶舟衣袖遮掩下的拳不自覺地握緊了。
“時辰差不多了,我該走了,”他狠心別開臉,不再看她,“你回去吧。”
柳禾又是一愣。
姜扶舟從前,絕對不會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的。
“你……”小手輕輕扯住了他的衣角,像是在示弱,“沒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男人依舊不爲所動,精致的側臉輪廓透着些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冷。
“……沒了。”
從前說的已經夠多了,但願她都一一記得。
見他如此,柳禾只覺心被人揪住了。
怎麼會這樣……
明明前幾日她還能在他面前肆意使小性子,臨走的時候還敢大不敬地用力扯着他的蟒帶戲耍。
她不記得自己怎樣起身欲去,也不記得自己失魂落魄之時如何被腳下凸起絆倒。
回過神來的時候,身子早已經被男人緊緊護在了身下。
“你……”
他似乎是想說點什麼,終歸還是化作一聲沉默。
這樣馬虎,讓他如何放心得下。
狹小的馬車內。
二人就這樣保持一上一下的姿勢良久。
男人的眼神沉若深淵,垂首時長睫投下淺淡的剪影,細密如絲的墨發垂落,與她的青絲交織。
那一瞬間。
柳禾只覺得這個畫面熟悉極了。
從前某些被她不自覺忽略了的記憶,這會兒卻漸漸浮現在了腦海中。
……
山洞中。
她渾身燥熱難耐,雙手不自覺地掏進他的裏衣內,試圖汲取着片刻的沁涼。
“你是個太監……是不是不行啊……”
男人的眸色深沉無盡。
“你……想試試嗎。”
他俯身而下,卻在距離她的脣瓣咫尺之遙時生生頓住。
……
就像現在這一刻——
男人眼底分明暗波洶湧,卻盡數被他強行壓制着。
柳禾靜靜地仰頭看他。
她忽然很想打碎他的面具,看看這個披着美麗皮囊的男人心裏究竟是什麼模樣。
纖細如柳的小臂忽然抬起,毫無徵兆地勾住了他的脖頸。
她清楚地感受到姜扶舟身子一僵。
“你……”
小手驟然捂住了他的脣,將餘下的話語悉數堵了回去。
“還那麼急着走?”
少女眸光澄澈明媚,分明沒有半點雜念,可落在姜扶舟眼裏卻顯得無比勾人。
“讓外面的人都退下。”
男人喉結輕動,不自覺地順着她的意開了口。
“……竹影,你們先下去。”
腳步聲漸漸遠去。
搭在自己脖頸上的小臂馨香溫軟,男人眼底翻湧着無窮盡的深情和渴望。
回想起從前在山洞中他險些失控的場景,柳禾越發篤定了自己的猜想。
“在你心裏,我真的只是一個孩子?”
男人眸光輕動,終究還是嘴硬着認了下來。
“……是。”
是孩子。
永遠都只能是孩子。
少女安安靜靜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朝着他的臉湊了過來。
下顎處傳來輕柔的觸感。
那一瞬間,姜扶舟猛地睜大了眼,只覺得腦海中有什麼東西轟然炸裂。
剛剛那個觸感是……
她的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