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亦閒此刻雖然在發呆,想得卻不是雁景行剛剛那一吻,他想的更多的是常融。
他從雁景行口中得知與梟搖兩情相悅的人是常融,覺得不可置信,卻又覺得情理之中。
那兩人看起來當真般配,像一對神仙眷侶。
但常融能恣意成這樣,屬實出人意表,萬料不到常融身爲一山之主,居然比他這個安寶華林的人還要離經叛道。
這事對他並非沒有觸動,但除了身份差異,其實也沒有相似之處,因爲常融與梟搖之間誰也不是誰的替身,是真正情到深處的心甘情願。
他想到這裏又輕輕的嘆了口氣,終於闔上了眼睛。
沒過多久,雁景行出現,就坐在他身邊,一動不動的盯着他,像守護珍寶的惡龍。
也不知過了幾個日夜,承天洞的外室裏有了不同尋常的動靜。
雁景行皺了皺眉,站起身走了出去,然後目光一凝。
一個梳着兩只衝天髻的娃娃滿室亂爬,那蛇化作小臂粗細,小心的在後面跟着。
雁景行臉上有一瞬間空白,片刻後,他將神識沉入天眼,天眼裏一切如常,只是承天儀和那蛇的靈識略微有些興奮,中間那棵龍松靈識發出一團柔和的光沙沙響作一團。
他收回神識,四下一掃,果然泉邊少了一棵松。
……
無相生又哭嚎了起來,把鎖鏈掙得譁譁作響,洞微瞪着他,耐心有些缺失“你若還是這樣,便送你回熔牢。”
他話剛說完,雁景行進了洞,無相生的哭嚎戛然而止。
洞微目光移了過去,便見雁景行手裏拎了個娃娃,那娃娃被拎得四肢朝下,也不胡亂掙扎,此時抬起頭來,也看着洞微,小嘴咧開了一個燦爛笑容,眼睛彎成了月芽兒。
乖巧的模樣與無相生形成了鮮明對比。
洞微大驚失色“這才幾日,孩子都有了?”說完,又覺得自己荒謬。
雁景行比他還覺得荒謬“定了契的妖如何還能化人?”
洞微張大了嘴,這才發現雁景行腿邊,還有一條蛇。
他驚異的問“這娃娃,是那棵松?”
雁景行點了點頭,眉頭夾成了川字。
兩人一時面面相覷,可這時,這二十多年來第一次出承天洞的蛇卻突然激動起來,它快速遊走到洞微身邊,一臉兇相,一口咬住了洞微的袍子,向後擰着勁的拽。
洞微嚇了一跳。
雁景行挑了挑眉“松開!”
那蛇遲疑了一會,委委屈屈的松開嘴。
洞微攤着被咬的衣擺,看沒有留下牙印,沒好氣道“這蛇蛻是你的不成。”
那蛇竟點了個頭。
洞微……他就是隨口一句嘲諷而已。
他驚道“這個是你的?這不是東嶽那個飛升靈修的麼?”
蛇竟又點了點頭。
洞微不可置信道“你就是那個飛升的靈修?”
蛇點頭。
洞微一時想不明白哪裏出了錯,雁景行淡聲說道“你飛升失敗了。”
蛇垂下了頭,緩緩點了點。
靈修飛升失敗打回原形或身死道消皆有可能,但那個靈修的飛升,卻是萬年以前的事了。
這蛇要是真的,那可真是名副其實的老妖怪。
契雨大師都要恭敬叫它一聲前輩。
可這松妖又是怎麼回事?
雁景行將娃娃放了下來,那娃娃歪歪扭扭走了兩步,一把抱住了蛇頭,像是在安慰它。
蛇由着他抱。
洞微若有所思的問道“你不會也與這松妖一樣化人吧?”
那蛇輕輕從那娃娃懷裏將頭伸了出來,慢慢搖了搖。
“那你要這袍子也沒用,這可是你契主贈我的。”
那蛇似愣了愣,最終點了個頭。
眼看也得不出個答案,雁景行轉身便要走“這娃娃給你帶着。”
他看洞微執意要帶着無相生,覺得他喜歡帶孩子。
洞微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結果那娃娃“呀”了一聲,小短腿搗騰起來,左腳絆右腳,摔在地上,也不哭鬧,飛快的爬到雁景行腳邊,拽着他的袍子不撒手。
洞微中肯的說“他留在承天洞比較好,長得快。”
雁景行居高臨下的看着那娃娃“幾年能長大?”
洞微哪知道幾年能長大,這種情況他也頭一次見,但靈修總是靈氣越多越好。
他還沒回答,那娃娃改爬爲坐,昂着頭,顫巍巍豎起了兩根胖乎乎的指頭。
雁景行面無表情“二十年?”
娃娃睜着葡萄似的眼,努力觀察了一下雁景行的表情,點了一下,結果看雁景行揚起的眉毛,瞬間轉成了搖頭。
“兩年?”
娃娃小心翼翼又緩慢的點了點頭。
雁景行哼笑一聲“算你識相。”
說罷將娃娃拎了起來,又瞥了地上大氣不敢出的無相生一眼“養不熟就不要勉強。”
無相生瑟縮了一下。
洞微嘆道“再等等。”他約摸也該忘了,卻不知道爲何到今日還不忘,只越發像個不服管教的孩童。
雁景行拎着娃娃出了洞微的洞府走了兩步,卻見前方何月清守在邵無量剛剛修好的洞府門外往這邊張望,像在等人。
雁景行施展百裏寸行穿了過去,何月清只覺得一陣細微的風拂過,再一看,洞微洞府門口已沒有了人,他懊惱的跺了一下腳。
那蛇卻還在後面慢慢爬着,何月清沒注意到它。
那蛇還記得這個曾被自己扔出承天洞的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它爬到何月清身邊時驟然變大了身形,身形遠超任何時候,何月清被瞬間出現的巨大蛇身擠進了邵無量的洞府,嚇得大叫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蛇慢悠悠的從他洞門前遊走過去,剩個尾巴尖時,輕輕一掃,正好掃進洞中,掃在何月清臉上,何月清只覺得整張臉像被無數根針剮了一遍,火辣辣的疼,他又是一聲慘叫。
他本就對承天洞的蛇心有餘悸,此刻駭得不輕,又過了許久,才敢出洞府,那蛇太大了,他坐在洞裏,只看見那蛇的身子憑着粗細只需兩層都能把洞門堵個嚴實,他至頭至尾就沒看見蛇頭。
他這會眼睛都睜不開了,憑着一點餘光向洞微洞府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