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宮已許久沒有那麼熱鬧了,周邊的農田也引來各宗門的注意,但這幾日卻沒有人種植,何正行將那些人召回宮中,發放弟子服,以壯聲勢。
幾個長老也在接待各宗門。
如今太上宮就如幾百年前一樣,表面顯得繁榮昌盛。
何正行看到契雨大師和元須大師到來時,才心下稍安。
等到各個宗門陸陸續續前來,人越來越多,更是讓他有了十足的安全感。
尤其安寶華林居然出動了五十人時,對比上次的兩人,不由大爲感動。
卻不知安寶華林收到消息,是叫他們只管去看熱鬧,而他們尤其喜歡看熱鬧,爭先恐後便來了這許多人,與之前你推我,我推你,還需劃拳輸家去的場面大不相同。
就這樣,一撥一撥的人來,待雁景行約定的那日,太上宮正殿之前的場地上,密密麻麻竟有上萬人之多,超過了以往任何一次。
何正行志得意滿,覺得太上宮如今的號召力不輸以往,渾然不覺這些人都是來看熱鬧的。
雁景行上六合太上宮那日,是他頭一次出行帶那麼多人,兩大魔王,幾百個魔修,陣勢一如當初魚不至去他的結侶大典。
只是魔修們扛來的不是禮,而是人。
這些數量的魔修對比正殿門前兩側黑壓壓的正道宗門屬實不夠看。
雁景行領着人一步一步走上來的,這裏一草一木形似從前,又皆非從前,於他入魔那日,恍若隔世,他涼涼道“瞧這風景多好,今日多看兩眼,以後可就沒了。”
摩珞與邵無量相視一眼,這六合太上宮是雁景行親自端來的,如今又要親手覆滅,當真是世事無常。
雁景行一冒頭,場上嘈雜之聲瞬間止住,上萬正道修士噤若寒蟬。
許多人已不是第一次見雁景行,還記得二十年前的兜術宮,仍有些心有餘悸。
雁景行不急着說話,環顧一周,何正行果然沒讓他失望,這人夠多。
他站在中間向四面抱了抱拳,除了太上宮,各宗門的宗主也都回了禮。
正道宗邊那邊,突然有人弓着腰從人羣之後向前擠了進去,一邊擠一邊小聲道“借過,借過。”
等他擠到他要去的位置,羅酆殿的師兄弟們“師兄,你從哪裏冒出來的?”
鬼春洪比了個噓的手勢。
雁景行掃了一眼,然後輕笑道“多謝諸位百忙之中,抽空來此,雁某深感榮幸。”他聲音不大,但卻讓衆人聽得清清楚楚。
何正行執劍與四位長老站在一處,面色晦暗不明“不知你今日來此又是所爲何來?”
雁景行勾着脣角“來給六合太上宮送禮。”
他說完,揚了揚下頜,身後的魔修便將數十人丟了出來,個個縛着雙手,口中塞着破布,正是何月眠和那羣弟子,何月眠日日被關在一起的同門毆打,此時臉上仍是青腫。
他口中破布一經拿出,便立時叫道“師父救我。”
何正行早已知道何月眠一路上叫罵的行徑,他實在恥於承認這是他的徒弟,也怕這個混球嘴上沒遮沒攔,又說出一些貽笑大方的話,他眉頭深鎖,斥道“閉嘴。”
何月眠卻不管不顧,他心中異常委屈,只覺得不吐不快,幾近嚎啕“師父,他們都欺負我,將我打得渾身是傷!”
說完眼睛瞟向自己同樣被縛的同門,眼神怨毒的很。
而這些同門萬想不到還有回太上宮的一天,他們毆打過何月眠,便是抱着回不來或必死的決心,哪曉得如今卻回來了,一時心中都認定,何月眠日後必會報復,讓他們生不如死,此時便有人破罐破摔“你這個廢物,除了拖後腿和罵街,什麼也不會,我們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就是,我們明明都已被抓,他卻生怕別人不知他是太上宮的人,一路叫罵,丟盡太上宮臉面。”
何月眠惱羞成怒“你們才是廢物,幾十個打不過那幾個魔修,連累我被抓,還敢打我,我非殺了你們不可。”
他們吵成一片,引得周遭上萬人哄笑聲起,何正行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咆哮道“閉嘴閉嘴,都給我閉嘴!”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丟盡了臉面的何正行指着何月眠“你平日素行不端,恣意妄爲,我已將你逐出門牆,不必叫我師父。”
何月眠雙眼怒睜,以爲自己聽錯了“師父,別開玩笑。”
其餘被俘的弟子料不到還有這種峯回路轉,紛紛踩上一腳,七嘴八舌的訴說他平日裏的惡行,只覺得逐出師門太輕,當場擊殺才好。
何月眠此時殺人的心都有了“師父,我聽你的命令去殺何衾……”他話未說完,一柄長劍當胸刺來。
待何月眠反應過來,他已跪在邵無量腳邊,垂頭看向自己胸前被刺爛的衣襟,還有些縷痛意,他不可置信的抬頭去看正執着劍的何正行“你居然要殺我?”
他有些承受不住這種打擊“你之前要我去殺何衾寒,說他人盡可夫,可我做錯了什麼?現在又要殺我?我們都姓何啊,你怎能如此絕情!”
此話一出,衆人皆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明了何衾寒果然是假死,外面的傳言也都是真的。
而何正行,沒本事去殺造成這一切的人,也沒本事救人,只能使人偷偷去殺受害者,當真是無能。
也都覺得何衾寒着實可憐,好好一個才俊,曾經的正道之光,就讓雁景行坑害至此,魔道終究是魔道,害人不淺。
幾乎所有人看雁景行的眼神便充滿了憎厭,覺得此人當真不念舊情。
雁景行毫不在乎。
此時何正行扭曲着臉大聲斥道“閉嘴,他早已入魔,與我何家無關!”
他猛的將劍指向雁景行“就是這個人,爲折辱太上宮,無所不用其極,竟用那樣下三濫的手段對付自己曾經的道侶,禽獸不如!
這一句說到衆人的心坎上了,很多人露出義憤填膺的神色。
雁景行嗤笑一聲,並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