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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到少女下意識的躲閃,南宮佞伸出去扶她的手不由僵在了半空中。
沉默了半晌。
他終究還是把噬魂刀背到身後,有意遮掩了刀身上的血腥氣。
見他這般反應,柳禾忽然有些內疚。
雖說南宮佞出手的方式太殘暴了嚇人了些,可再怎麼說也是在給她解圍。
她如此抵觸,未免顯得太白眼狼了。
略略遲疑後,她終究還是把懷裏的帕子遞給了他。
“擦擦吧。”
男人面具遮掩下的目光覆了層詫異。
“……多謝。”
南宮佞伸出那只未曾沾血的手,從少女雪白瑩潤的掌心中將帕子接了過來。
雪青色的底色,繡了棵隨風搖曳的垂柳。
不知爲何,他忽然有些不忍用血污玷染了這方繡帕。
就像……
不忍將她拉下深淵一樣。
這會兒的功夫。
柳禾自然不知他腦子裏想了如此多,只聽自己方才護下的男孩輕聲開口。
“多謝……恩人。”
男孩嗓音稚嫩,卻無比真誠。
柳禾只覺心尖一軟,抬手摸了摸他眼下的印花。
“真好看。”
說話間。
柳禾只垂眸打量着身前的男孩,自然沒有意識到——
靜立在另一側的男人身子一僵,玄鐵面具之下的面上閃過一絲驚訝。
她竟覺得……
這印記好看嗎。
意識到男孩好奇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南宮佞短暫遲疑,終究還是在他面前蹲了下來。
大掌緩緩撫上他的發頂。
“叫什麼?”
出乎意料地,男孩卻並未顯出半點畏懼,脆生生地回答了他的問話。
“阿六。”
阿六……
柳禾心下一時唏噓。
同樣是六,這孩子的境遇與宮裏的六皇子卻是雲泥之別,不禁讓人感慨一句命運弄人。
見不遠處有位老人巴巴地望着男孩的方向,男孩亦時不時朝那邊看——
南宮佞緩緩收回了手。
“去吧。”
似是得了赦令,男孩深深看了柳禾一眼,一瘸一拐地朝老人的方向去了。
柳禾四下打量一圈。
只見不夜堂的手下正有條不紊地將此處奴隸帶離,對每個人的態度皆恭敬客氣。
這些人……
看來是跟南宮佞關系匪淺。
她原本還在猜測符苓與假皇帝出行爲何要選在此地,如今看來,倒是全都通了。
他們,正是爲了這些南瑤奴隸而來。
“你,跟我來。”
男人低沉的嗓音自上方傳來。
柳禾一抬頭,恰好撞進了他深沉似夜的黑眸,還多了些讓她看不懂的東西。
猜到南宮佞有話要對她說,柳禾自己亦是滿肚子疑問。
只見男人不發一言,徑自回身朝遠處走去,柳禾忙跟在他身後追了上去。
直到四下無人,南宮佞才停了下來。
“爲何要救他?”
出人意料的開篇。
柳禾一時不解,忍不住擰眉反問。
“爲何不救?”
莫說是個孩子,就是個小貓小狗,她也不忍心見它們被巨石活生生壓死。
既是自己有能力做到之事,爲何不試試呢。
“你可知那孩子是何人?”男人眸光幽暗,深不見底,“不明底細,不曉身份,就敢貿然出手搭救?”
柳禾被他問得又是一愣。
怎麼……
救人還要分人嗎。
“我不知他是何人,我只知道不管是何人,都是人。”
少女眼眸晶亮,澄澈明朗。
“人不能見死不救,尤其是面對比自己還要脆弱的生命,更不能坐視不理。”
聽她這般說,男人袖下遮掩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
少女如此純粹的善意……
讓他覺得自己面具下的骯髒無所遁形。
臉蛋忽然被男人的大手不輕不重地捏住,柳禾被迫仰起頭與他對視。
“……你可知巨石落下時,若你的動作再慢上一分,定會與他一起被壓成肉泥。”
南宮佞的語氣裏除了責備,似乎還帶了些關切與後怕。
柳禾先是一愣,轉順便了然。
這家夥估計是怕她死了壞他大事。
將男人的手一把拉下,柳禾衝他無所謂地笑笑。
“那就當我命大。”
南宮佞沉默了,只深深看着她。
被男人幽如寒潭的黑眸盯得心裏發毛,柳禾下意識要閃身退讓,拉遠與他的距離。
手臂卻被他瞬間鉗制,背在了身後。
“你……”
下一刻。
整個人竟被抵在了石壁上。
男人冰冷的氣息混雜着玄鐵的涼意撲面而來,柳禾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尚未等她開口質問,南宮佞粗糲的指腹已然擦過她的面頰。
微癢,輕柔。
看到男人收回的指腹上沾了抹紅痕,柳禾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臉上不知何時濺了滴血跡。
“你……不適合染血。”
南宮佞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神情間卻不見半點輕蔑。
寥寥數語,卻被他說得格外認真。
就像是種對自己的承諾。
柳禾愣了愣。
不知爲何,她總覺得南宮佞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既如此……
實在是個套話的好機會。
“先前總覺得你對我偏見甚大,”她掙了掙卻未掙脫,只好停下來繼續說,“我們……到底有什麼過節?”
男人面具下露出來的黑眸輕輕眯起。
過節……
存了心要戲弄她,南宮佞忽然俯身湊近。
“倒也算不上過節,只不過……”
見他欲松口與說起從前之事,柳禾心下一陣竊喜,忙豎起耳朵仔細聽着。
誰料男人卻就此打住,一時不往下說了。
話說一半最急人,柳禾被他惹得抓心撓肺,忍不住巴巴地開口催促着。
“只不過什麼?”
身子忽然一旋,從直面變成了背對着他。
男人強悍精壯的高大身軀自身後抵住她的脊背,緊緊貼合在石壁間,還不忘用大掌貼心地隔住了她的小臉。
就像是……
生怕石壁凸起刮花了她的臉。
柳禾正要掙扎,卻見他另一只手裏多了個東西,身子瞬間僵住不動彈了。
那是——
南宮佞從不離臉的玄鐵面具。
他摘了?!
柳禾難掩震驚,下意識要回頭看看這張臉。
奈何身子被他緊緊抵住,縱使她快將脖子擰斷了,一時也瞧不見他的樣貌。
將小人兒費力回頭的模樣盡收眼底,男人忍不住低笑一聲。
他既摘下來,便是打算給她看的。
真是個急性子的小蠢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