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阿史那諾蹲下身，在小太子肉嘟嘟的臉上戳了一下，手感好極了。這孩子的眼睛和鳳儀有些相似，想來是隨了他真正的生母——蕭凰。

但因爲幼兒的關系，不似鳳儀的凌冽豔麗，多了些渾圓的可愛，和不諧世事的天真懵懂在其中。真是個漂亮的娃娃，長大後也不知道會便宜哪家的姑娘或公子。阿史那諾憤憤的想着，倒頗有些老父親的心態了。

小太子見這高大的人一直盯着自己，也不知道是處於興奮還是恐懼，手上撲騰着，腳下不停的踢着水，水花四濺中，離得近的阿史那諾免不了被濺溼了一角。

“臭小子——”阿史那諾扯着那角衣襟教訓道：“這可是你父王特意給阿爹做的新衣裳，今天才頭一次穿，怎麼這麼不懂事兒呢？小心阿爹打你屁股......”

一屋子的宮人、內侍和乳母，就這樣看着他，信誓旦旦的威脅着屁大點兒的小孩兒，竟不知到底是誰不懂事，誰才是最幼稚的那個......只有黃內侍清楚，這位的目的，大概只是想炫耀罷了。

既是炫耀那身衣衫，也是炫耀這身衣衫代表的身份和地位。黃內侍對這位的做法表示：還真是幼稚啊！

小太子自然是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的，還以爲眼前的人是在跟自己玩耍，朝他扯着的衣角一撲，力道竟然還不小。照料的乳母沒料到小太子會突然有此舉動，手上還有皁角的泡沫在，一時沒抓住，小太子就直直的朝着浴盆邊沿撲了上去。

一屋子的人嚇得膽戰心驚，照料的乳母臉色都嚇得發白了，然而阿史那諾卻伸手一撈，一手將小太子穩穩的接住了，衆人這才松了一口氣。然而這一口氣還沒有放下，又提到了嗓子眼兒。

就見阿史那諾另一只按住小太子後背，將人拿在手中顛了顛，誇贊道：“好小子，還挺有分量的，不錯不錯。”

小太子從來沒這樣玩兒過，似乎還挺高興的，竟然“咯咯”的笑出了聲。阿史那諾驚奇，將人拿到了眼前，見小太子笑得眼睛彎彎，嘴巴咧開露出裏面光禿禿的牙齦，很是高興的樣子。

“臭小子，不害怕的嗎？”小太子回以“咯咯”的笑聲。

阿史那諾見狀大喜，道：“那就再來。”他換了個抱法，雙手握住小太子肉乎乎的腰身，上下拋接起來。小太子隨着他拋起落下的動作，笑個不停，顯然極爲高興。然而一屋子的宮人和內侍，卻隨着這位傳說中的宸夫人拋接的動作，心一上一下的懸在空中，擔憂和害怕都寫在了臉上。

“夫、夫人......”最後承受不住的乳母壯着膽子開口了，小太子是從自己手中接過去的，要是真出點兒什麼意外，她十條命也不夠罰的。她能一口叫出阿史那諾的身份，一是他身上的服飾，二是這後宮之中有品級的妃子就那麼一位。

兩相一結合倒不難猜出，何況這位從出現就沒打算低調過呢？至於稱呼一個男人，還是這樣高大健壯的男人爲夫人這種別扭，她已經顧不上了。

“嗯？”阿史那諾隨口應了一句，繼續逗着小太子。

“太子沐浴還未完畢，耽誤久了，恐怕沾染上風寒......”乳母小心翼翼的說着，希望這位傳說中的宸夫人，不會爲難自己。

阿史那諾疑惑，南離的小孩兒都這麼嬌貴的嗎？還是因爲這孩子身爲太子，才這般嬌貴？他們北禺的孩子，冬天用雪來擦拭身體，既能鍛煉體質又能避免感冒，從沒聽過夏天洗個澡還會感染風寒的？

但見這一屋子人緊張兮兮的神情，不像是在撒謊，便將小太子遞了回去。想來還是兩國人體質不同的緣故吧，說起來鳳儀的體力就沒自己好，每次自己還在興頭上的時候，他就哭着喊着不要了。

等小太子沐浴完畢，阿史那諾又陪着他玩了一會兒，直到小太子開始犯困，看着乳母將人哄睡着後，才帶着黃內侍離開了王子育所。他們剛一出來，正好遇見蕭韶派來尋他的小內侍，聽見是君王召喚後，宸夫人腳下便開始生風，走着走着竟有些迫不及待的跑了起來。

小內侍見狀，在他身後提醒道：“夫人，王宮內禁止跑動！”

“讓他去吧！”黃內侍在一旁打斷了小內侍的話，想了想又吩咐道：“這段時間，夜間在泰成殿外值勤的人，都叫他們機靈點兒，沒有吩咐，不要隨意上前。”

小內侍立即應道：“是。”

“鳳儀——”阿史那諾風風火火的衝進了泰成殿，宮人正在替蕭韶除去頭冠，和腰帶上的配飾。蕭韶見狀便揮退了伺候的宮人，阿史那諾衝上去一把將人抱了個滿懷。

蕭韶回抱着他，道：“這是怎麼呢？”這突如其來的熱情給他整得有點懵，這就一會兒沒見，發生了什麼事，讓人這樣激動？

關於封號、關於小太子的事，阿史那諾本來有千言萬語的，但在見到蕭韶的剎那又不知道該從何說出口了......這人默默的做了這麼多，他只用言語來說，就顯得太蒼白了。

抱了一會兒後，阿史那諾將人放開，才道：“沒什麼。”

蕭韶疑惑的看着他，臉上明明寫着千言萬語，嘴裏卻說沒什麼？這般感性的神情出現在他臉上，可是和他格格不入啊，這人不會是喫錯藥呢？

“到底怎麼回事兒？”蕭韶掰着阿史那諾的肩膀，在人臉上細細查看着，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神情的變化。

阿史那諾向來是能言善道，沒話都能找出話來聊的主兒，此時被蕭韶這樣盯着，加上他覺得自己對蕭韶有所虧欠，突然就有些心虛起來。復又重新將人抱住，腦袋蹭在人頸側道：“就是離開這麼長時間，忽然好想你。”

“......”從蕭韶將人趕出去，前後不過兩個時辰，用這個理由是不是太牽強了？還是當自己是傻子？回想起方才這人臉上一閃而過的心虛，蕭韶心裏一沉，難道這人在外面拈花惹草，給自己戴綠帽子呢？

“鳳儀......”蕭韶正要有所動作就聽阿史那諾開口了。

“嗯？”蕭韶隨意應了一聲，心裏卻在期盼，這人千萬別說出些自己不想聽的話來。

阿史那諾將人松開，看着對方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帶着無限的虔誠道：“我愛你。”

蕭韶一怔，萬萬沒想到這人不對勁兒了半天，自己又做了半晌的心理準備，突然說出的卻是這句話來，下意識回道：“我知道。”

“你......”阿史那諾有些氣餒，雖說自己只有一句話，是太過單薄了些，但你這回答是不是也太煞風景了些？

“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蕭韶見人不說話，反客爲主的審問了起來。

“啊？”阿史那諾懵了：“交代......什麼？”

“你背着我做了什麼？”蕭韶提醒道。

“我背着你做了什麼？”阿史那諾徹底懵逼了，他懷疑自己方才不是離開了兩個時辰，而是兩年。這一回來怎麼鳳儀說的話，怎麼自己全都聽不明白了呢？

“那你心虛什麼？”蕭韶雙手抱胸看着他，問道。

“......”原來這場烏龍的根源在這裏嗎？阿史那諾哭笑不得，老老實實的回道：“我心虛是因爲我沒有爲你做什麼，而你卻將我們今後的一生都安排妥協了......”

他越說越心虛，聲音也越來越小。當初還是自己因爲害怕失去這人，才連哄帶騙還裹挾着恩義，才將人哄到手。原本以爲只要人和自己在一起了，其它的他都可以不在乎。可是後來，他越來越貪心，想要的越來越多，不只是身還有心，此生對自己唯一且忠誠的心。

現在自己得到了這一切，卻只是因爲他的一場意外死訊，而不是自己的付出和真誠換回來的，所以他心虛也愧疚。

聽見這話，蕭韶長松一口氣，原來是在鬧這個別扭，沒給自己戴綠帽子就好。上前一步攬住人腰，道：“阿史，你不需要做什麼，你只要平平安安的活着就好。”

他這話說得理所當然，對他來說作爲一個男人，給自己心愛之人想要的一切，是理所應當的；如果需要對方付出什麼來換取的，那不是愛，如果需要其他物質來交換，這就變成了一場交易。

“鳳儀......”阿史那諾低下頭，兩人脣舌交纏。他知道這人雖然外表看起來漂亮，但性格裏卻有霸道的一面，聽見他這樣說，自己很高興，但卻不能這樣安心享受。同樣作爲男人，自己不能看着愛人爲自己付出，而心安理得的接受。

兩件有些相似的衣衫堆疊在了一起，一件莊嚴而華麗，另一件多了些小巧的精致裝飾。泰成殿裏燭火映照下，將兩人的身影拉長，又漸漸重合在了一起。

漆黑夜色之下，朱雀紋路織就的寢帳裏，卻是一片旖旎之景，曼妙春光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