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蘭對着益安喃喃道:“益安哥哥,蘭蘭早就已經是你的妻子了,此生此世,無論生死都是。”
左丘黎心中似乎意識到什麼,立刻便朝賀蘭蘭撲去,“不!蘭蘭!”
賀蘭蘭轉身,看着左丘黎向她撲來的驚慌模樣,臉上露出一個慘淡的笑。
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可你殺了我最愛的人,那我便也殺了你最愛的人。
這已經是她現在,唯一可以報復左丘黎的方式了。
“和親路上,算是你救了我一命,現在還你。”
賀蘭蘭將兩支羽箭分開,一手握着其中一支羽箭,用盡全部的力氣,狠狠刺進自己胸口。
和剛才益安中箭一樣的位置,一樣的入箭深度。
左丘黎整個人呆住,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看着賀蘭蘭胸口的一抹嫣紅,只覺得天旋地轉,滿世界都只剩下了紅和白兩種顏色。
一瞬後,賀蘭蘭突然開始感覺到劇烈的刺痛,不是胸口痛,而是五髒六腑都在痛,痛得她感覺已經沒有力氣能再站住,比她這一生經歷的所有苦痛都還要痛。
益安哥哥,剛才那一瞬,你也是這樣痛的嗎?
賀蘭蘭另一手裏的另一支箭依舊緊緊攥着,可整個人軟軟地向下倒去,左丘黎突然大吼一聲,瘋了一般撲向賀蘭蘭,在她落進雪地前的一刻將她接住在懷裏。
“蘭蘭!”
賀蘭蘭倒在益安懷裏,嘴角開始淌血,渾身痛得抽搐。
左丘黎第一次在賀蘭蘭面前落淚,顫抖着的手輕撫向她的嘴角。曾經蘭蘭的脣是那樣甜,如同清晨帶着朝露的花蜜,任他採擷,可是此刻的觸碰,卻只剩冰冷。
“蘭蘭……爲什麼這樣蘭蘭……”
也許是人到了瀕死之時,很多過去紛紛擾擾的事情突然變得豁然開朗。賀蘭蘭看着左丘黎緊張悲痛的模樣,突然扯出一抹笑容。
“左丘黎……從一開始,你就在算計着逼我……從昭告天下我不是父皇母後親生,到後來下藥和封我爲後,再到你主動入計將王位讓給阿盟,又算準了我會被送去和親帶我假死逃親……你一直都在逼我,逼得我除了你身邊,沒有別的地方可去,沒有別處可以容身……你逼我,留在你身邊……”
賀蘭蘭一口氣說完許多,大口喘息停頓,如同岸上瀕死的魚一般。
“現在,我殺了我自己,你再不能逼我了……你既然口口聲聲說愛我,那我就毀掉你最愛的東西。”
左丘黎的眼淚滴到賀蘭蘭臉上,是這樣的,他一直以來做的,都如蘭蘭所說,就是千方百計想要將蘭蘭留在身邊。
“是我做錯了蘭蘭,是我錯了!蘭蘭,以後我再也不逼你了,你想留就留,想走就走,只要你現在撐住,我帶你回去,我去找御醫,張御醫已經出宮了,現在在我的營地裏!”
左丘黎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抱着賀蘭蘭的手臂也在顫抖。
“和你回去,我更情願和益安一起,葬在這雪地裏……”
左丘黎滿眼悲痛,此刻心中盡是悔恨。
他做過許多事,有對的,有錯的,可從來沒有一次,讓他像今日這樣,後悔的甚至恨自己。
賀蘭蘭喘息了一瞬後又艱難開口,“左丘黎,你真的愛我嗎?”
“我愛你,蘭蘭,我愛你!”左丘黎痛哭,吼得撕心裂肺,聲音在空曠的雪地上來回回響。
賀蘭蘭嘴角扯了扯,像是笑,也像是苦澀,“那你,再最後,抱抱我吧。”
“好。”
左丘黎握住賀蘭蘭胸前的羽箭,將所有露出在身體之外的部分全部折斷扔掉,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她擁進懷裏。
冰天雪地裏,已經快要感受不到蘭蘭身上的體溫。
“冷……”賀蘭蘭低聲喃喃。
左丘黎含着淚,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賀蘭蘭握着另一支箭的手抬起來,伸向左丘黎身後。
左丘黎意料之中,後背突然一陣刺痛,蘭蘭將羽箭狠狠地從他的後心插進來。
寒冷的天氣反而讓人對疼痛的感知弱了幾分,痛感在幾瞬之後才慢慢散遍全身。
倉鹹在一旁呆住,眼睜睜地看着左丘黎心甘情願地受了賀蘭蘭這一箭,絲毫沒有躲避的意思。
左丘黎渾身止不住的輕顫,卻依然不肯松開抱着賀蘭蘭的手。
“痛嗎?”賀蘭蘭頭靠在左丘黎肩頭問。
“痛。”
“剛才益安哥哥和我,都是這麼痛的。”賀蘭蘭心願達成,說話的氣息也越來越弱。
“蘭蘭,我知道我過去錯的多離譜了,我錯了蘭蘭。”
賀蘭蘭沒有做聲。
左丘黎滾燙的淚不斷滴進賀蘭蘭發間,左丘黎忍着痛,低聲在賀蘭蘭耳邊問,“蘭蘭,你有沒有一點,愛過我?說一句愛我,可以嗎?”
賀蘭蘭重重一聲喘息,似乎是在輕笑一般。
左丘黎堅持追問,“有沒有過一點蘭蘭,哪怕一點點?”
賀蘭蘭眼前浮現出這幾個月裏,在小院內充滿生活氣息的點滴。
如果沒有過去的糾纏,也許這的確會是一段美好的生活,充滿了自由和寧靜,還有愛……
“我的愛,只能……”
賀蘭蘭話未說完,氣息便完全斷掉,最後一刻的臉上掛着微微的笑意,深情的目光落在左丘黎身後,益安躺着的地方。
左丘黎再也止不住心中的悲痛,抱着已經沒了氣息的賀蘭蘭,坐在雪地中無聲落淚,一動不動。
“蘭蘭,左丘黎此生只有你一個妻子,若是此生注定不能和你生相守,那能夠死同寢,也是好的。”
三個人倒在雪地上,白茫茫的天地間,風雪吹過,似乎很快就會覆蓋這一切的痕跡。
倉鹹終於反應過來,幾步跑到左丘黎身邊,試圖將他拽起來。
左丘黎看着倉鹹,眼中已經無喜無悲,“倉鹹,去找曾凡,告訴他,我已經不在了,剩下所有的人事,他來安排。”
倉鹹搖頭,他對傷口和死亡有比野獸還靈敏的直覺,他知道剛才那輕飄飄的一箭根本不足以致命。但如果在這樣的風雪裏一晚不離開,活人也會生生凍死。
左丘黎簡短地重復命令:“按照我說的做。”
然後他便扭過頭,看向蘭蘭,她的身子依舊柔軟,嘴角噙着淺淺的笑意,似乎在做一個美夢一般。
左丘黎將她重新擁進懷裏,靜靜地躺在風雪之中。
“我說過我的一切都已經是你的了蘭蘭,包括我的性命,都給你……”
(正文完)
(番外明天繼續更新,益安和左丘黎分別有一個結局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