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上，滿上。”

在朋友們的慫恿下把一大杯酒灌進肚子裏，A將空空的酒杯放在桌上，衆人鼓起了掌。A享受着此刻，他許久沒有這般快樂。

“抱歉，我接個電話。”他把手機放在耳邊，女人在那邊吼着，“你快回家，這麼晚，舍得把我跟孩子撂在家裏嗎？。”

“我不是給你說過？今天要見老朋友。”A解釋道，自從成家後，他很少參加朋友的聚會，自然是不想早早離開這歡樂的氛圍。

“我管你見什麼朋友。我跟孩子就在家裏，我現在要喝牛奶，你看着辦。”說完便掛了。

朋友看着A愁眉苦臉的樣子，都不敢說話。

“不好意思呀，我得回家了。老婆鬧，孩子一歲多，要回去陪。”

“男人的楷模！”小B起聲哄，衆人又大笑起來。

A和朋友們告別，走出了飯店。冷空氣撲面而來，A嘆聲氣，水霧飄散在空中。

A是個文藝青年，從小他身旁的人都這麼看待。在單調的高中三年裏，身旁同學伏案刷題，A卻趴在桌上看着抽屜的寶藏。之所以說寶藏，也是名副其實，不同於追各類玄幻小說的同齡人，A看得是《古文觀止》、《唐詩宋詞》，他敬佩前人的豪情壯志、瀟灑豁達；那詩詞韻律中，蹦出的一串串字詞，像一顆顆子彈，擊中他的年少稚嫩的心。

雖然是半吊子的學習，加上一點聰明，以及語文學科的優勢，A也進了一個中上的大學。對於他們中學來說，“211”也確實常見。

高中領略的古文美感燻陶了A的心靈，但因爲來自一個從農村走出的家庭，他的生活環境卻讓他的行爲舉止始終缺乏得體；從小欠缺道德、禮儀的教育，他的文藝素養反而增添了他的怪癖，那些古詩詞更像空中樓閣般，可望不可及；更不幸的是，他雖然飽讀古文，但卻沒有接觸任何哲學經典，不管是自己祖先的《論語》、《大學》，或是西方先賢的《理想國》、《尼各馬可倫理學》，這讓他的思維停於表面，對文學的情感好壞也難以辨別：那些浮誇、極端的浪漫情感，被他當作了真情實意的流露；那些譁衆取寵、矯揉造作的思辨，被他當作了獨立的標志。

在這樣的情況下，A開始了大學的生活。

“一共48元。”櫃臺的收銀員聲音很溫和。A付了賬，向收銀員輕輕點頭，提一箱奶走出去。

在門口稍停會，把煙從胸前掏出來，打燃火機，湊近煙頭，持續幾秒，用力一咀，煙頭被咀的通亮。A緩緩吐出繚繞的雲霧，緊繃的神經終於松了下來，他看着路燈，在繁茂的樹叢中，一束束光投在馬路上。幾輛車子穿梭着。

進入大學的A，很快沉迷在社交中。他絕不會起早貪黑地待在圖書館學習，這種單調、枯燥的生活與他旺盛的生命力格格不入；他也不喜歡整天窩在寢室打遊戲，他的虛榮絕不能忍受不爲人知的獨處。只有花團錦簇的社交圈，才能滿足他熱情的情感和傲慢的虛榮，後者正是他從小愛上古文、名著，而非玄幻小說的原因。

起初在社交圈裏，他還顯得笨拙。流暢的談吐和自信的舉止，這都是他從未見識過的；尤其是圈裏那幾個最活躍的人，“出口成章”式地用一串串流行的術語接話，讓他敬佩不已。好在古文培養的語感，讓他在語言的學習和運用中得心應手，才不久，他就不僅學會這些抖機靈的流行語言，還能時不時加些文縐縐的修飾，讓圈裏的同學徒然羨慕。在這個過程中，他還不斷琢磨，防止過度的“風花雪月”的用語讓人感到不適——他做得很恰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