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如今這麼多雙眼睛盯着東渚，等着他們開口，東渚又怎麼能說出那些，會讓他們產生退卻的話語？讓他們後悔自己站錯隊伍的話語呢？所以，現在無論是蔑視或是真實的言論，都說不得......

東渚收到的消息中說鳴石果還不能大量生產，如此珍貴之物，用一枚便少一枚。因此，爻單事前也沒有預料到，南離會在會盟時，當場就這麼浪費掉一枚。現在這消息又如此迅速的傳播開，導致他和這宇玉殿內的衆人，幾乎是同時收到的消息。現在被衆人這一問，他竟沒有合適的措辭來應對衆人望向自己的目光。

現在爻單只沉默了這麼片刻，就在好幾雙眼睛中，看見了緊張、猶豫、彷惶和懊悔，他要再拖上片刻，只怕宴席結束之後，等不到明日，便會有不少的國家和部落，借故離開溯回城，投敵了吧。

爻單的沉默不過片刻，衆人倒也沒看出他這些曲折、復雜的心思，只等着最有發言權的東渚開口。說東渚最有發言權，倒不僅僅因爲東渚是此次會盟的盟主，而是他們是唯一親身驗證過鳴石果威力的國家。

爻單便在衆人各異的視線中，往座椅的扶手靠去，視線卻是向右前方的案席看去。他將已經臃腫的身體依在座椅裏，左手支撐着腦袋，調整着肥胖的身體，找了個舒適姿勢，狀似好整以暇之態，道：“太子，你來給在座的諸位國君和首領，解解惑。說說那果子，威力究竟幾何？”

衆人一愣，沒想到爻單竟是將這問題推給自己兒子了嗎？隨着爻單的話語，衆人視線移到東渚太子爻涘身上。爻涘被父親點名的時候，身體就是一僵，因爲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不僅僅是要他來回答這個不太好回答的難題，還是一次試探。

試探自己在聽見那兩人聯姻的消息後，會做出何種反應。爻涘是很想掀桌子，甚至揮刀砍人的......但現在無數雙眼睛都盯着自己，包括背後那雙最重要的眼睛，都在盯着自己，等着他的回答。因此，即便此時他心裏已經掀起了滔天巨浪，也只得暫且壓下。

於是，爻涘回身對着君父一禮，然後又掃了一眼全場，才不急不緩道：“此事，本想在正式會盟的儀式上宣布的，也罷......擇日不如撞日，便借着諸位之疑問，今天宣布吧！”

爻涘略作停頓，回身看了看爻單，見爻單微一沉吟後，便向自己頷首，爻涘這才看向衆人茫然的目光，硬擠出了一絲笑容，道：“東渚已經請來了，之前在南離參與鳴石果研究之人相助，東渚的鳴石果研究也正在啓動中......”

這消息一出，衆人譁然，大殿之內頓時響起竊竊私語之聲，這消息無疑是給一部分人喫了一枚定心丸。有了南離的研究成果，省了他們繞彎路的時間，現在他們只需要照葫蘆畫瓢，便同樣能制造出那般威力的殺器，如何不叫人欣喜。

至於另一部分人，就沒那麼樂觀了，先別說東渚是怎麼從南離手上弄到人的，也先不論從啓動到拿出成品來要多久。就說東渚能這麼快就做出這般應對，其財力、物力和人脈手段，都不是他們能夠比擬的。

而他們這些即便產生了動搖之心的人，現在也不得不重新估量，若是他們退出此次會盟，會遭到東渚怎樣的清算，而他們又有幾分的抵抗之力？

看着殿內這幾家歡喜幾家愁的氣氛，爻涘抬起雙手，往下一壓，衆人便停止了議論，等着他再次開口：“本宮也知道諸位心裏的擔憂，要造出那鳴石果，也的確不是三五天便能做到的，但是......”

衆人聽他這吊人胃口的話語，忍不住催促，同時又有些緊張，你都承認三五天造不出來了，還但是什麼？沒有對等利器的這段時日，要我們的士兵，怎麼用那血肉之軀去對抗？即便我們舍得用人肉去築成城牆防御，也擋不住別人那殺器啊！

爻涘現在本來心裏就不痛快，加上衆人的無禮催促，心下更是不悅，卻不得不在人前人後，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來，心裏已經快要嘔血了，對那兩人的恨意又增加了幾分。

但想着自己即將說出來的話，會對局勢產生何種影響，給那二人帶來何種煩惱，便忍不住一陣快意，臉上的神情也終於松動了幾分。

“但是，諸位有沒有想過，鳴石果那般威力的利器，難道就沒有弱點嗎？”

衆人聽他但是了半晌，就說了這麼一句話，不禁有些失望，萬事萬物，有陰就有陽，有優點當然也就有缺點。只是這鳴石果如橫空出世一般，出現在衆人視線裏，大家都不清楚其底細，何來知曉其弱點？

只是片刻後，他們終於反應過來，東渚太子這是話裏有話啊！跟着便忍不住想：難道東渚是已經弄清楚那東西的弱點了？以東渚的手腕，既然研究人員都能讓他們從南離手中弄過來，知道了弱點反而是不奇怪的吧？

衆人這才恍然大悟，難怪東渚這父子倆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淡然之態，他們還在雲裏霧裏抓瞎的時候，人家是早已知道得一清二楚了啊！雖然作爲被蒙蔽的一方，他們的反應被顯得有些愚蠢，但知道了這個弱點，對衆人來說，才是真正的定心丸。

於是，衆人一邊聽爻涘將鳴石果的缺點一一道出，一邊就開始在心裏想着應對的法子了。雖然東渚沒有正面回答鳴石果的威力，但看他們在這件事上，花費了這麼多心機，便已知道了答案。

心裏有了這個底，衆人的恐懼倒是減少了幾分。因爲，已知的強大，遠遠比不上未知的強大，讓人心生恐懼。在爻涘說出這些缺點之前，衆人對鳴石果的認知，便如同那藏在漆黑之中，不可名狀的怪獸。只知其牙尖爪利，呼氣之間便能要人性命。讓他們無從下手與之作戰。

現在知道缺點後，根據這些缺點來設伏，即便要消耗他們不少兵力和物力，但總算是讓他們看到了打敗它的希望了。

爻單見殿內的氣氛慢慢恢復了平靜，一個時辰前那仿佛，末日即將來臨時的氣氛消失不見。看了看長身玉立的太子，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量，道：“做得不錯。”

爻涘聞言，回身行了一禮，心裏這才松了一口氣，知道父親這關的考驗，算是通過了。

“坐下吧。”爻單道。

爻涘依言，坐回了案席間，只是看見這滿桌的美食時，卻沒了任何胃口。那股被他強行壓下的戾氣，在心裏橫衝直撞的，找不到宣泄之口。終於，又坐了一會兒後，爻涘便找了借口離席了。爻單看了兒子兩眼，揮揮手同意了他的離席。

宴席散場後，爻單回到寢殿時，已經有人候在那裏了，見到爻單便跪地行禮。爻單將伺候的宮人內侍揮退，便道：“太子回去後，都做了什麼？”

那人跪在地上，低着頭，道：“太子殿下發了好大一場脾氣，他身邊伺候的宮人內侍，都......折了不少......”

爻單聽出他話裏的猶豫，忍不住冷哼道：“只是折了不少？”他自己的兒子，他會不清楚脾氣？

聞言，那人不敢再有所隱瞞，立即改口道：“全部清理幹淨了。”

爻單沉默了片刻後，才道：“下去吧。”

等人下去後，他獨自坐在殿內沉思：竟然是將身邊所有，像那人的影子都給清理了嗎？看來這次是真的生氣了啊！這樣也好，接下來面臨那南離小兒時，總該不會再心軟，再抱有婦人之仁了吧！

他東渚的太子，未來的國君，除了爲東渚的利益考慮，其他不必要的心思，都該通通割舍！

大陸歷一千七百二十七年八月，以南離與北禺爲首的一方，以及東渚和曦祜爲首的一方，先後舉行了會盟。自此，這場幾乎集結了，當時所有國家和部落的，兩大陣營正式形成。史稱“南北同盟”和“東曦同盟”。——出自《須臾紀事彔·編年篇》

隨着這兩大陣營的形成，將整個天下徹底帶入了大動蕩時代，也爲後來時隔近兩千年後，再次出現的大一統，拉開了序幕。然而，在那和平繁榮的時代到來之前，天下的百姓，還在經歷那黎明前的黑暗時刻。

同月，九鹿原會盟剛一結束，南北同盟一方便率先發起了進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入侵烏有國的東曦聯軍，驅逐出境，順利奪回烏有國被佔領的所有領土。

而後，收到消息的東曦同盟，也立即發動的反撲之勢，聯合旗下所有同盟國和部落，自上而下在北、東、南三個方向，對南北同盟的國家和部落，同時發動的進攻。原本在兩方會盟期間，已經處於停滯狀態的戰火，再度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