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府的冬日雖然不如京城那邊冷,但潮溼的空氣讓這種冷變成了陰冷,只要日頭不出來,能讓整個人都感覺被冷氣鑽透了。冬日裏的日頭,又豈是那麼容易說出來就出來的。
離開嶧城的第一日,林會紀帶着衆人冒着嚴寒趕了一日的路程。太陽沒有偏愛他們,這一日,除了無處不在的寒風之外,他們連一點暖陽的影子都沒有看到。
日暮時分,林會紀的領着西爾薇和手底下的四個葫蘆走進了一處村莊。
莊上看不到一個人影,冷清異常,完全沒有新年將至的熱鬧和歡喜。不知道是因爲冬日天冷,還是因爲蘇州府的瘟疫,讓村莊變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
正當他們猶豫要在哪家借宿的時候,前面不遠處一戶宅子裏破敗的柵欄被拉開了,只見一個身形略高的男子,拽着一個身形瘦弱的婦人往外拉。
那婦人明顯不願意,一個勁兒的往後退,想要擺脫前面男子的拖拽。
那子面若冰霜,胡子長滿了他的臉,讓那張沒有表情的臉更加的不近人情。
婦人一邊拒絕往前走,一邊哭泣道:“我求求你,放開我!我不要去那裏,我不要去那裏……”
面對婦人的求饒,男子不爲所動。
看着拉拉扯扯的兩個人,就要從林會紀他們身邊擦肩而過了。
林會紀一個眼神,讓蕭管家攔住了男子的去路。
男子一頓,驀然轉頭,看着眼前的幾人。眼神裏除了冰冷,還有絕望。
蕭管家以爲男子生氣了,剛想出聲解釋,就見男子繞開他的胳膊,使勁拉了一把後面的婦人,想要接着往前走。
蕭管家追過去一步,擋在了兩人的前面,“這位兄弟,大冷的天,這是要上哪去呀?後面這位大姐哭的這麼傷心,得好好勸勸啊,莫讓寒風迷了眼,留下風眼症啊!”
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眼蕭管家:“外地來的?”
蕭管家呵呵的一笑:“外地來的!途經此處,想謀個落腳的地方。不知道兄弟家裏可否方便?能給我們提供個落腳的地方嗎?”
剛才還管人家閒事呢,這會就想找人幫忙,估計前面的男子也有點懵。
只見他本來漲紅了,想要發作出來的臉,慢慢平靜下來。 “我還有事,你們要借住就自己上我家裏去吧。”說完,伸手指了指他剛才出來的那扇柵欄門。“家裏還有老母親,你們去了,他自會招待你們。”
林會紀眯眼打量了一下這個男子,聽他說話不像是個胡攪蠻纏的壞人,爲什麼又任由後面的婦人哭得這麼慘,卻無動於衷呢?
西爾薇和他有一樣的感覺,眼看着後面的婦人在他們談話的這個時間裏一直低頭抹淚,心就揪在一處,忍不住開口問道:“姐姐,可是有何難處?需不需要我幫忙?”
男子看了一眼問話的西爾薇:“她是我媳婦兒,我帶她去看醫生。你們要住便住,不住快點走,別在這裏多管閒事!”
男子的火氣又上來了。
林會紀拉了一把西爾薇,本想勸:“這是人家的家裏事,咱們就不要插手了。”
話還沒說出來,剛才的破柵欄門邊又走過來一個顫顫巍巍的老人,老人走得近了,才發現她和前面的婦人一樣,滿眼的淚水。
男子看老人跟過來了,臉色才緩和了一些,語氣也好了很多:“娘,你又跟出來做什麼?這孩子就算生下來也是受罪的,咱又何苦讓他來到這個世界。”
此言一出,林會紀和西爾薇當場驚恐看向對方。
又不約而同去看那婦人的肚子。
剛才沒有發現,這會兒仔細看過去,那婦人肚子確實有微微隆起的跡象。
所以婦人有身孕了?
這個男子帶她去看大夫,其實是爲了讓她拿掉孩子?
男子滿臉冷漠,其實是爲了掩蓋內心的悲傷。
很明顯,婦人和老人家都不願意按照男子的決定去做。
女子總是比男子更感性一些。
西爾薇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這個男子用如此決絕的理性來做了這個決定。
“天兒太冷了,你應該知道,小產對女子身體的傷害並不比足月生產小多少。即使你們決定了,不要這個孩子,也要爲你的媳婦考慮考慮。冬日難捱,她拖着小產的身體,這個冬日能捱過去,完全康復嗎?留下了病根,以後可是一輩子的事情。”西爾薇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但他知道,他的母親之所以那麼快,那麼早離世,和生她的時候沒有養好身體,有很大的關系。
男子有些動容,他沒想到這個瘦弱的女子,用這種方式,在他好不容易做起來的堅硬的心房上,撕開了一條縫,讓裏面瘋藏起來的心酸和不舍,譁啦譁啦的躺滿了整個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