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梁州城外,天寅和西戎的大軍圍困着梁州,梁州將士奮勇殺敵,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梁州城內,天寅的軍營。
一個年輕將領坐在帳篷裏等待着,不多久,他的副將急匆匆跑了進來。
“丞相大人,陛下來了。”
“什麼,陛下親自來了?”
高連哲面無表情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
不過很快他的神色恢復平常。
“快把陛下請過來。”
不一會兒,姜鴻煜和賀長安來到了軍帳。
“微臣參見陛下。”
高連哲跪下給姜鴻煜行禮。
“丞相免禮。”
姜鴻煜伸手扶起高連哲。
“丞相這些時日辛苦了。”
姜鴻煜說着,目光落在地圖上。
“梁州現在情況如何?”
高連哲看了一眼賀長安,隨即低下頭去,沉默了片刻才開口。
“陛下,梁州城內糧草短缺,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
“糧食不夠?”
賀長安皺緊了眉頭,沒想到梁州竟然會陷入這種窘迫的境地。
“糧倉被燒,梁州現在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糧食,而且西戎和天寅大軍壓境,我們已經很難阻擋了。”
高連哲說道。
姜鴻煜眯着眼睛看着遠處密密麻麻的大軍。
“丞相,你可否有什麼良策?”
高連哲搖搖頭,苦澀的扯了扯嘴角。
“我們已經竭盡全力抵抗,可惜實力懸殊,兩國大軍人數太多,若是繼續僵持下去,最後輸的還是我方,所以,不能再拖下去了。”
站在一旁的賀長安突然開口。
“丞相,我與西戎交過手,他們的君主每次都會在戰場外圍觀戰,身邊只會跟一個副將。”
賀長安一直關注着戰場上的情況,所以對於西戎國君,他們也是知曉一二的。
“你的意思是……”
“既然不能再拖了,那我們不如來一手擒賊先擒王。”
高連哲勾了勾脣角。
“你有辦法了?”
“有,但是,有些危險。”
高連哲點點頭,示意賀長安說。
“西戎雖然驍勇善戰,但是卻不擅長用計謀,可以在他們進攻之時,直接繞到戰場外圍,直搗黃龍,他們方寸必亂。”
賀長安解釋道。
“你要帶多少人?”
“只臣一人前往,人太多的話容易暴露。”
“這可行倒是可行,但是西戎的國君狡詐多端,誰知道他是否真的會中計,畢竟我們也不能保證西戎國君一定會親臨戰場,若是西戎國君不親臨,我們豈不是白忙活一趟?”
姜鴻煜擔憂的問道。
“陛下不必擔憂,此事交給臣來做,不會有事的。”
賀長安看着姜鴻煜,臉上滿是溫柔的微笑。
“真的嗎……”
姜鴻煜還是有些遲疑。
“陛下放心,事成之後,明淵就能脫困於水火了。”
賀長安握住姜鴻煜的手,神色溫和,語氣堅定。
“朕相信你。”
姜鴻煜終究沒有再說什麼。
——
兩日之後,梁州城外,西戎大軍和天寅的聯合大軍在戰場之上廝殺。
明淵軍隊節節敗退。
西戎國君蒙圖坐在一把竹椅上,一雙陰翳的眸子掃視着戰場上的情形。
明淵的軍隊節節敗退,看來他們的機會終於到了。
他轉頭看向身旁的副將。
“今晚子時,派一支精銳部隊繞道梁州後方,趁其不備攻打梁州。”
“末將遵命!”
副將立刻應道。
蒙圖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只要我們攻佔了梁州城,整個明淵就是囊中之物了。
他正得意洋洋的時候,突然聽到“咚”的一聲,他的副將直直倒在了血泊中。
“怎麼回事?!”
蒙圖猛地站起身來,拔出劍朝着身後劈去。
只見原本空蕩蕩的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穿黑衣服的人,他手執利劍,擋住了蒙圖的襲擊。
蒙圖冷冷的看着來人,眼底泛出殺意。
“你是何人?”
來人不說話,只是揮舞着手中的劍朝着蒙圖刺去。
蒙圖見狀,立刻飛身躲開,隨即揮着自己的佩劍迎了上去。
姜鴻煜站在不遠處的梁州城牆上看着賀長安行動。
他一直皺着眉,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賀長安模糊的身影。
“陛下,您在擔心賀小將軍?”
高連哲見到姜鴻煜這副模樣,忍不住的問道。
姜鴻煜抬頭望向高連哲。
“丞相可是覺得長安將軍孤身犯險太過冒險了?”
高連哲緩緩閉上眼睛。
“是啊,可是,也只有這一條路了。”
——
蒙圖雖然看上去一副蠢笨魯莽的模樣,但是武藝還算不錯。
賀長安和他打了許久,始終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這時,他突然聽到西戎軍中有有人大喊。
“那邊有人刺殺陛下!”
而後,一支箭飛速朝着賀長安射了過來。
根本來不及躲閃。
賀長安緊盯着飛來的箭矢,用最後一絲理智一把將站在一旁的蒙圖抱在了懷裏。
……
箭矢穿透了賀長安的身體,同時也扎進了蒙圖的心髒,把他震驚的表情定格在了臉上。
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賀長安,似乎不明白爲什麼他要這樣做。
賀長安低頭看着懷裏瞪大雙眼的人,嘴角溢出鮮紅的血液,他的臉色蒼白,但是眼中依舊盛滿笑容。
他轉頭看向站在城牆上的姜鴻煜,做了個口型。
“煜兒,我…………”
賀長安還沒說完,胸口便傳來劇痛,隨後他張了張嘴巴,噴出大口的鮮血,他抱着蒙圖屍體的手慢慢的松開,倒在了地上。
遠處的一幕讓姜鴻煜怔愣了片刻,然後他迅速反應過來,扒着城牆就要往下跳。
“陛下!”
站在一旁的高連哲衝過去一把把他攔腰抱了回來。
“陛下!”
“陛下冷靜!”
高連哲一聲又一聲的喊着姜鴻煜。
“放開朕!”
姜鴻煜憤怒的嘶吼着。
他瘋狂的掙扎着,想要下去,可是他的身體已經完全失去了控制。
“長安,長安!”
姜鴻煜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高連哲拼命的拉住姜鴻煜,生怕他會做傻事。
他從未見過姜鴻煜這般失態的模樣。
高連哲死死的抓着姜鴻煜不讓他離開。
“陛下,請您冷靜。”
“冷靜?你叫朕如何冷靜?!”
姜鴻煜掙扎着想要甩掉高連哲的手,可是高連哲的手像鐵鉗一樣牢固,任由他使勁的掙扎也撼動不了分毫。
“放手,放手!朕要去找他!”
“不放!”
高連哲扣住了姜鴻煜的腰。
“快,快來人!”
“長安!”
姜鴻煜被高連哲死死禁錮着拖回了城裏,眼睜睜的看着賀長安倒在地上的身影越來越遠。
姜鴻煜的心好疼,仿佛被刀剜了一般。
——
“陛下……”
軍帳內,高連哲輕聲喚了一聲。
姜鴻煜趴伏在地上,淚流滿面。
他伸出顫抖的雙手捂住自己的臉龐,眼眶裏積攢了許久的眼淚洶湧而出,滴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哽咽着。
“長安……”
姜鴻煜無助的哭泣着。
“長安……你答應過朕,絕對不會拋棄朕的……你騙朕……你騙朕……嗚嗚嗚……”
看着哭的像一個孩子似的姜鴻煜,高連哲只覺得心酸難言。
其實,在賀長安說出這個計劃的時候,他就料到了會有這種結果。
但當時爲了整個明淵的安危,他只能咬牙答應。
現在,敵軍亂做一團,賀長安以性命作賭注,換來了他們的平安。
“陛下……賀小將軍的犧牲不是沒有價值的,至少讓敵軍的士兵產生混亂,我們才可能贏得勝仗啊……”
姜鴻煜聞言,只覺得更難過。
“陛下,你若是難受就盡管哭吧。”
高連哲蹲下身子,拍了拍姜鴻煜的肩膀,勸慰道。
姜鴻煜沒有說話,他依舊趴伏在地上哭着。
高連哲嘆息一聲,轉身離開了營帳。
……
夜漸深。
西戎軍隊停止了攻城,因爲他們的統領死了。
蒙圖死了,所有的西戎軍隊陷入了慌亂之中。
天寅的計劃也被打亂,兩國在一夜之間同時退了兵。
明淵得救了。
——
第二日,高連哲帶着姜鴻煜和剩下的兵士們返回了京城。
賀長安的屍首被送回了京城,姜鴻煜親自下葬。
在這之後,姜鴻煜就病倒了,他躺在牀榻上昏迷不醒。
直到有一日,姜鴻煜做了一個夢。
在夢裏,他見到了賀長安,他看到賀長安獨自站在城牆上,十分孤獨。
他不知道賀長安在想什麼,只覺得很傷心。
後來,他聽到賀長安低語。
“煜兒,對不起……”
“長安?”
姜鴻煜喃喃道。
賀長安卻沒有再說話了,他看了姜鴻煜一眼,便消散在了風中。
姜鴻煜猛的從睡夢中驚醒。
他坐了起來,額頭上全是細汗,臉色煞白。
此刻天還是黑的,外面正下着傾盆大雨,豆大的雨點噼啪噼啪的敲擊在屋頂上。
姜鴻煜呆呆的坐了半晌,然後摸出枕頭下的玉佩。
那玉佩上面有不少的裂痕和血漬,應該是他想要掙脫高連哲鉗制的時候弄成這樣的。
姜鴻煜把玉佩握在手裏,起身下牀,推開門走了出去。
他淋着大雨,晃晃悠悠的走到了城牆上。
冰冷的雨滴打上姜鴻煜的臉頰,他卻好像察覺不到。
“長安哥哥,你在這兒嗎?你是不是想我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直直的看着前方漆黑的夜空,神思恍惚。
“長安哥哥……梅花都落了……”
“我想你了。”
“真的好想……”
“長安哥哥,我好累啊。”
“我想睡覺……”
“你抱着我睡覺好嗎……”
隨即,姜鴻煜閉上眼睛,把賀長安當初送給他的玉佩緊緊抱在懷裏,身體往後一仰,飛下了城牆。
就像一片落葉,沒有留下痕跡。
“長安哥哥,我來了。”
——
直到第二日中午,高連哲才發現了倒在城牆下面的姜鴻煜。
他的臉上帶着微笑,是高連哲從沒見過的,最發自內心的微笑。
“把陛下帶回去。”
他依舊面無表情的吩咐着身邊的人,但他沒有注意到,有一滴眼淚劃過了他的臉頰。
——
後世,人們也許會對這個膽小懦弱的小皇帝嗤之以鼻,用一句昏庸無能來形容,但是他們並不知道,這個懦夫一樣的皇帝,他到底經歷過什麼,背負了多少的擔子。
當然,這些評價對姜鴻煜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了。
——
又是一年春暖花開,高連哲拿着他下雪時折的一枝紅梅去看望姜鴻煜。
“一個男孩子怎麼這麼喜歡花。”
他把梅花枝放在了石碑上面,隨即跪坐在碑前。
“今年的梅花落的有點早,我給你留了一枝。”
“怎麼樣,跟他過得好不好?”
高連哲對着姜鴻的墓碑自言自語着,時不時還嘲笑自己一聲。
這時,一紅一黃兩只蝴蝶飛了過來。
那蝴蝶似乎有靈智,竟然在姜鴻煜墓碑前盤旋了許久,最終才飛向了高連哲,紅色的那只在他肩膀上停了下來。
黃色的那只忽閃着翅膀落在了高連哲的膝蓋上。
它撲騰着,圍繞着高連哲的膝蓋翩翩起舞。
高連哲忍不住伸手去碰觸那只紅色的蝴蝶,那只蝴蝶卻忽然扇動翅膀躲避開來。
他微愣,隨即笑了。
“還是這麼調皮。”
高連哲坐了一會兒後,就起身離開了。
他回到御書房,坐在那小皇帝當初坐的地方,繼續處理着那些堆成山的公務。
——
明淵往後在高連哲的帶領下無災無難,繁榮了幾百年,雖然這不是拜姜鴻煜所賜,但在這短短的一生裏,他活成了一個有情有義,有血有肉的凡人,這就足夠了。
只願這盛世長存,萬世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