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之爲布爾喬亞的男人收起雨傘,在角落裏抖了抖水:“最近城裏那麼熱鬧,當然要想上來看看了。”
“對了,聽說有幸存者。”布爾喬亞問。
“您消息可真靈通。”
酒館老板壓低聲音:“是的,一個孩子,精神受到了很大刺激,目前在布洛德聖心仁愛療養院休息。”
“幸存者?遇到龍族,還會特意放走一個幸存者麼?”
他掏出當地特有的貨幣“提納爾”,算是付費諮詢情報了。
“這個不清楚哈,反正就是活下來了,也不知道走了哪門子大運,總之……”
酒館老板看着眼前的客人,也不想辜負這些金幣,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
他想多說點什麼,把這筆錢心安理得的喫下,但客人不喜歡聽廢話,擺擺手打斷了他的回答:
“這樣麼?那我去慰問一下吧,一個孩子居然能活着逃出來,真不容易。”
布爾喬亞一口飲下當地特色的布洛德蜂蜜酒,套上風衣,沒入了雨夜。
“不愧是布爾喬亞先生……”
酒館老板看了一眼璀璨發亮的金幣,還是不免爲這位客人的出手闊綽而震驚,
哪怕是酒館裏最貴的蜂蜜酒,其實也不過三個硬幣罷了。
按照1比100的匯率,光是一枚提納爾就可以買三十幾杯了。
這麼想來,他都忘了自己是什麼時候與布爾喬亞先生搭上話的。
只知道這是個不經常來的客人。
就算來了,也僅僅只是喝一杯酒就走了。
可每次來,都如此的大方。
他自然記住了男人的自稱。
並對此畢恭畢敬。
在他眼裏,布爾喬亞先生很有特點。
雖然低調、含蓄,沉默,但直覺告訴閱人無數的老板——
這位先生,一定是個大人物。
甚至親手殺過不少龍吧?
所以才養成了這樣的秉性。
他就是如此的猜想,憧憬與仰望着這些身份未知的來客。
然後回過頭去,繼續經營他的小酒館。
……
次日。
布爾喬亞只身一人來到了半山腰上的布洛德聖心仁愛療養院。
黑色的長發在風中飄舞,黑色的瞳孔毫無感情,黑色的風衣承載黑暗,黑色的雨傘已經收起。
出太陽了。
雨過天晴,陽光明媚,露水順着草葉滴進土裏,這樣的微聲和風聲、遠處早市的聲音一起傳入他的耳畔。
布洛德海姆依山而建,擁有天險,是整個帝國南方最大的邊陲城市,算得上尼爾森海姆的南大門了,因此這裏常年駐扎着數萬人的重裝魔法軍團。
站在半山腰的山路上向下俯瞰,城鎮的風貌一覽無餘。
“醫生,這孩子能活下來麼?”
醫院裏,布爾喬亞隔着微微拉開的窗簾,看見了那個臉上還能看出雀斑的金發男孩。
“難說,嚴重的凍傷,內傷,眼睛瞎了,還有非常嚴重的粉碎性骨折,都不知道怎麼撐過來的,而且現在也不知道第七狩獵軍團是在哪裏團滅的……
“靠着這點微不足道的心跳,就算有[泉水女神的祝福],也難啊……完全只能靠他自己的意志了。”
“已經半死不活了麼?”
布爾喬亞皺了皺眉,看似爲此難過,實則波瀾不驚。
一位神父忍不住嘆息:“是啊……也不知道遭遇了什麼。”
“只能說……可憐。”女醫生嘆了口氣。
泉水女神的祝福,五階高級魔法。
他們連這種魔法都用了,也只是給這孩子勉強續上一口氣。
什麼時候死了都不知道。
而屠龍者就是這樣。
倘若一直踏上戰場,就注定要在戰場上獻出熾熱年輕的生命。
“是啊,可憐。”
布爾喬亞也搖了搖頭。
聲音中充滿了不盡的感慨。
他不準備去管這孩子了。
孩子太可憐。
失去了一切力量。
以後也只是廢人。
以尼爾森海姆的醫療技術,也只能保證他的命還能堅持到現在罷了。
留下了一點捐款,他離開了。
監護病房也變得黑暗了起來。
刺眼的陽光被護士們拉起的窗簾遮蓋,
於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覆蓋了本就被紗布覆蓋的眼簾。
“……”
“……”
“……”
似乎有什麼聲音響起。
但細細聆聽,又什麼都沒有。
直到那微不可查的聲音,在少年昏睡的靈魂深處響起:
“你想復仇麼?”
“復……仇……”名爲“赫洛斯”的少年緩緩睜開眼睛,喃喃自語。
“是誰讓你變成這樣的。”
“我可以提供力量,讓你擁有復仇的可能性噢,就看你接不接受了。”
“我有一個原則,絕對自願,絕不會勉強你的噢。”
那個聲音就像某寶客服,一口一個語氣助詞,惹得心頭瘙癢。
“我……我要……宰了那條該死的龍!”
“殺死了那麼多人的惡魔……只配在火刑架上被燒死!!”
在這個聲音的循循善誘下,
少年大聲囁嚅起來。
最後聲音越來越大,
發出了絕望的哭嚎。
可淚水覆蓋了靈魂,身子一抽一抽的,他也沒有忘記自己的初心,沒有忘記他逃離戰場時就已經堅定的信念。
“很好,非常好。”
那個聲音如惡魔般誘人,越來越空靈,越來越吸引其視線。
因爲他已經察覺到了那種業火般燃燒的恐怖意志——
縈繞於靈魂,燃燒於腳底,溫暖了已經徹底冰涼的靈魂。
“既然如此,籤訂契約吧。”
靈魂與靈魂的對接間,低沉的聲音環繞於每一寸肉體上,
卻又穿透了肉體與現實的絕對阻隔,達到了更高的境界。
“是我讓你活到現在的,是我讓你回到了你的故鄉。
“我會給你應有的力量,會讓你擁有復仇的權柄。
“而你能給我,帶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