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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接生婆的眼淚都流了下來:

“奴婢也不忍心,但是娘娘啊,如果不這樣的話,美人和皇子的命都保不住。”

我跪倒在皇帝面前,顧不得自己的病體,扶上皇帝的膝蓋,哀求道:

“陛下,陛下不可啊,孟美人爲皇家綿延子嗣,是皇家的功臣,咱們怎麼可以讓她慘死,陛下,陛下三思啊。”

皇帝沒有像之前一樣對我那麼溫柔,甚至沒有搭理我,只對着接生婆說道:

“好,你去吧。”

皇帝的聲音冷若寒冰,傳到我的耳朵裏,心中不滿升起一陣惡寒,使我不禁打了個冷戰。

在皇帝眼裏,孟天然的這一條人命究竟算什麼?

我癱坐在地上,直勾勾地看着皇帝,恍惚間覺得,雖然經過了這麼久的相處,此刻皇帝在我面前無比的陌生,我好像都不認識他了。

我本來以爲,他是我親密的丈夫,雖然有的時候挺狗的,但是關鍵時刻也能靠得住,但是現在我意識到了,皇帝始終是皇帝。

兩行熱淚從我的臉頰上滑落,我不敢想象孟天然被活生生地剖開肚子,把孩子從肚子裏拽出來是什麼樣的情景。

我更不敢想象,孟天然在咽氣之前,會不會怨我沒有救她。

我也想拼盡全力救她一命,但是雖然我貴爲皇後,終究也是個女人,還是個沒生過孩子的女人。我作爲皇帝的正妻,成婚多年沒有生下一兒半女,不孝有三無後爲大,我這個沒有生過孩子的女人,對於妾妃生子之事,沒有一絲一毫的話語權。

過了一會兒,皇帝把我從地上抱起來,溫柔地用手抹去我的眼淚:

“皇後別難過了,朕會給孟美人最體面的哀容。”

我的眼淚怎麼都止不住,用一種我自己都無法解釋的眼神看着皇帝,我感覺我的心都在滴血,我聽見我自己問道:

“那倘若,今日生子的人是臣妾呢?”

皇帝的眉頭皺了一下,好像是在說我不應該問這個問題,但還是耐心回答道:

“皇後多慮了,你是皇後,孟美人是低位宮嬪,怎麼可以相提並論。”

都是皇帝的女人,怎麼就不能相提並論了?

我還是第一次這麼真切的感覺到我在皇帝面前的渺小,我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只覺得我身份尊貴,皇帝不能拿我怎麼樣,現在看來,皇帝雖然不能廢了我,但是如果想要我的命,十分的簡單。

我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落在地上,皇帝也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着我,我們兩個相對無言,誰也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傳出了神明堂,一直傳到了我們耳朵裏。

這個聲音比昨天晚上我剛來到神明堂聽到的,孟天然在分娩時的喊叫,還要尖銳上百倍。

我無法想象從一個柔弱的女人的聲線裏,可以傳出這樣的聲音,我好像身處於地獄,聽着周圍惡鬼的哀嚎。

我甚至連腰都直不起來,從皇帝的懷中滑落到地上,伏在地上捂着耳朵,失聲痛哭。

一是因爲這個聲音太過恐怖,更是因爲我知道,孟天然是在什麼樣的場景裏面發出來的這樣的聲音。

我越不敢想象,神明堂裏面的畫面越不受我控制的鑽進我的大腦,仿佛正呈現在我的眼前。

我感覺到我身體的顫抖,甚至感覺我的靈魂已經鑽出了我的軀殼。

我沒有心情管皇帝現在正是拿着什麼樣的眼神看着我,我像是身中劇毒的兔子,在地上垂死掙扎。

除了孟天然的慘叫聲以外,我清晰地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仿佛我的心髒正在竭力想從我的嗓子眼裏跳出來。

這一夜的精神折磨,再加上現在的恐懼,一下子搞垮了我的神經,我眼前一黑,又暈了過去。

在暈過去的前一秒,我仿佛聽見一個人的聲音:

“給陛下道喜,給娘娘道喜。”

在夢裏,我見到了孟天然,孟天然流着眼淚,肚子被破開了一個大洞,白花花的腸子露在外面,懷中還抱着一個血淋淋的嬰兒。

我想扭過頭,不忍看她一眼,但是身體卻不受控制的愣在原地,動彈不得。

我看着孟天然一步一步地走向我,把孩子塞進了我的懷裏,流着眼淚一言不發。

我仿佛能穿過孟天然的身體,看到她的心髒一點一點的停止了跳動,視線漸漸往下,看到了她體內的腸子像一條條毒蛇,從她的身體裏湧了出來。

我尖叫一聲驚醒,映入眼簾的是皇帝的臉,還有跪了一地的太醫。

皇帝看着我醒來,松了一口氣:

“皇後醒了,太好了,朕還以爲皇後會和上次一樣,昏過去好久。”

我的心如刀割,頭疼欲裂,盡管病了這麼久,我還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距離死亡這麼近,我覺得我的病是治不好了,過不了多久我就要病死了。

盡管剛剛醒過來,很快,我還是感覺我的臉上溼潤了,我意識到自己在流淚。

皇帝看見我這個樣子,既心疼又無奈,吩咐左右:

“把大皇子抱過來給皇後看看。”

雙雙抱着一個嬰兒,跪在了我面前,我強撐着起身,看着雙雙懷中的孩子。

孩子皺皺巴巴的,長得實在是難看,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早產的原因,瘦小地像一只小貓,還沒有睜開眼。

還好,是個男孩,皇帝如願了。

我沒有勇氣問皇帝孟天然怎麼樣了,我知道結果,我不想知道過程。

皇帝從雙雙的手上接過了孩子,抱在懷中,用一種相當慈愛的眼神看着孩子,臉上沒有一丁點爲孟天然感到惋惜的神情。

我看着皇帝,皇帝以爲我是想問孟天然的事情,對我說:

“朕已經追封孟美人爲孝忠妃,以妃位的規格葬入皇陵,還找來了仵作給她整理遺容,皇後安心吧。”

我並不在乎這些,人已經死了,命都沒了,有怎樣的榮耀又有什麼用呢?

我沒有回應皇帝,心中埋怨他,但卻不敢說,宮中一直都沒有一個孩子,我也有責任,就憑這個,我就沒有理由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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