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來，沈秉呈就該如同當年那樣熱血、謹慎、可靠、忠君愛國。

應該像他一樣追查真兇，盡量在混亂中保持平衡，肅清朝堂。

而不是隨波逐流，明哲保身。

沈秉呈垂下眼簾沉默片刻後，淡聲說：“我雖然忠君，對皇上吩咐之事絕無半句怨言，但不代表我就認同皇上的所有決定。你也知曉我作爲監軍在邊疆三年，立下不少汗馬功勞，但一回到京都城，卻被架空實權，被擺在了一個不尷不尬的位置，任由滿朝文武百官嘲笑。若皇上賞罰分明，能人善用，不會是如今這個局面。”

“你……你竟然就因爲這點小事懷恨在心？”

羅陽眼底的失望掩蓋不住，怒火中燒地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才入朝爲官不過七年，便已經是朝中二品大員，即便沒有實權，也是人人豔羨的存在，你豈能因此記恨皇上？”

“這並非小事。”

沈秉呈擰着眉頭說：“這對我而言，不是小事。我辛辛苦苦，一心一意報效朝廷，忠君愛國，我的夫人卻被困在京都城當牛做馬，這些年辛苦勞累，皇上卻只覺得我夫人給的不夠多，利用一切權勢束縛她，打壓她，讓她一個女人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沒有一日是輕松的。”

羅陽緊抿着脣瓣沒說話。

沈秉呈眼底的火氣散去，眸色淡淡地說：“我可以爲皇上當牛做馬，只有留有一條命在，哪怕是赴湯蹈火，我亦義不容辭。可他不該如此傷害我的妻子，糟踐我妻子的一片心意，控制我妻子的一切行爲，接受我妻子所創造的利益，卻要擠壓我妻子的生存空間。”

這些年，對於蘇漫漫遭受的委屈，他心疼得不行。

怎麼可能一點怨恨都沒有？

他沈秉呈不是聖人。

既然皇上不是可追隨的賢能君主。

駕崩了又如何？

羅陽被沈秉呈回懟得眸色沉沉，一言不發。

他一直跟在皇上身邊，很清楚皇上對沈秉呈夫妻二人的心思，既欣賞又忌憚，人心是不能夠被滿足的，尤其是手握天下生殺大權的皇上。

最初對蘇漫漫能創造的價值十分滿意。

後來卻又覺得少了，又恨不得能多從蘇漫漫的身上壓榨出更多的東西。

可蘇漫漫只是一個女人，還是一個母親，更是一個翹首以盼夫君歸來的妻子。

沈秉呈在邊疆，蘇漫漫爲了沈秉呈的安危，不得不拼盡全力。

蘇漫漫在京都城，沈秉呈爲了能回京見她，又何嘗不是憑着一口氣？

他們夫妻二人互相成爲牽制。

被皇上拿捏在手中使喚。

他們那麼艱難，卻還是被皇上擺了一道，是誰都會有火氣。

皇上最近幾年身體越來越差，火氣也越來越大，做事越發激進沒有章法，難免傷了一些人的心。

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這並不是他們任由事態發展混亂的理由。

“皇上已經駕崩，這些事你大可以放下。如今朝堂上之事，人人有責，不能再任由朝堂混亂下去，不然一定會讓人趁虛而入。”

羅陽沉思片刻後，臉色凝重地說：“朝局動蕩，將會累及天下百姓。”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羅統領也可以憑借自己的能力做些實事。”

沈秉呈淡聲應付幾句，轉身便離開了皇宮。

羅陽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他內心深處還是覺得沈秉呈並非放任天下百姓不管之人。

但如今局勢變化太快。

許多事瞬息萬變，無論是他，還是朝中衆人，都沒有多少反應時間。

這個時候就要看誰更沉得住氣了。

沈秉呈回到家，蘇漫漫明顯感覺到他今日氣壓很低，心情不好。

也沒多問，跟他一起帶着孩子們用膳，陪着孩子們讀了一會兒書，說了會兒故事將孩子們哄睡後，回到房間，只剩下他們夫妻二人。

“夫君今日累了吧？要不要早點歇息？”

蘇漫漫抬腳走到沈秉呈的身後，抬手爲他捏捏肩，語調溫柔地說：“有什麼煩心事都不要想了，好好睡一覺，一覺醒來就忘了吧！”

“不是什麼煩心事，而是我在思考，往後該如何做事。”

沈秉呈抓住蘇漫漫的小手，眸色淡淡地說：“如今朝堂混亂，多方勢力錯綜復雜，都在爲各自的利益針鋒相對，長此以往一定會被別國鑽空子，現在已經有大量細作湧入京都城，若是不快些推舉新皇登基，恢復秩序，恐怕會動搖江山社稷。”

這也是他師父隱忍多年，遲遲不對皇上下手的主要原因。

“可是……現在到底要推舉誰爲皇帝才能讓所有人都閉嘴？”

蘇漫漫擰着眉頭說：“如今的皇子年紀都還小，難擔大任。就算登基，也會皇權旁落。”

若是皇權落到那幾位虎視眈眈野心勃勃的王爺手中。

整個皇朝的國情最起碼要倒退十年。

以後指不定還會生出許多事端。

“廢太子也該出來了。”

沈秉呈突然神色認真地說：“廢太子當年也是皇上親自培養之人，是先皇後嫡子，雖然被母家牽連，但皇上一直不曾廢除先皇後，廢太子便一直是嫡子，現如今已經沒有誰比他更適合繼承皇位了。”

蘇漫漫先前就想到過這個可能性。

但廢太子早就被囚禁多年。

世人幾乎已經忘記了他的存在。

如今朝堂上的官員們爲哪位皇子適合登基做皇帝吵得不可開交。

卻不曾有人提出將廢太子放出來繼承大統。

“此事，能行嗎？”

蘇漫漫從不質疑的夫君的能力。

但這件事操作起來並不簡單。

“有志者事竟成。”

沈秉呈淡聲說：“我與他做了一筆交易，我輔佐他出來登基做皇帝，他認下皇上遺旨，封爲我爲天子之師，且蘇家財產皆歸你所有，不在由皇上白佔一半，不過每年上稅需要比一般商戶稍微多一點。”

蘇漫漫驚訝地直瞪眼，喜不自勝道：“果真嗎？我所經營的店鋪歸屬權都將歸我嗎？”

“你經營的店鋪本就是你費心費力做起來的，本就是你的心血，本就該是你的。”

沈秉呈心疼地望着蘇漫漫說：“前幾年，是爲夫不夠強大，讓你處處受限，明明是自己的東西，卻要歸於別人，讓你受苦了。”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當初家人的性命在前，夫君官職卑微，無可奈何。”

蘇漫漫輕笑着說：“看來夫君早晚要給我掙個一品誥命夫人的名頭。”

“會有那一日的。”

沈秉呈輕笑着說：“皇上駕崩前便已經定好了三位輔政大臣，雖說這幾位大臣互相牽制能夠穩定朝局，卻也分散了新皇的皇權，廢太子若是順利登基，不出三年，定會尋由頭讓爲夫有牽制其他三位大臣的實力。”

這也是他願意跟廢太子合作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