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今晚你見到那女孩的妹妹。” 詩音平靜的回道。
“妹妹?” 男人疑問道,“你同學是康歆妤父親跟他前妻的女兒?”
“嗯。” 詩音不以爲意,“她倆只相差不到一歲,她爸爸在她媽媽孕期就出軌了,康翊如還沒滿百日,她父母就離婚了。”
男人不露聲色:“所以這就是我爲什麼要強調不能讓你懷孕,否則對雙方而言都是一種傷害。”
“那康歆妤怎麼會?”
他神色黯然回道:“她跟我初戀不同,那個年代十八九歲的我們對一切還在懵懂之中。但歆妤像你一樣,都單純的以爲前七後八是種可靠的避孕措施。”
“那你心疼她去進行手術嗎?”
“當然心疼。”男人唉聲嘆氣道,“人心都是肉長的,她對我那麼真心,我豈會不疼?”
詩音的心中充滿了對他與其他女人之事的好奇,她怯生生的問道:“爲什麼不能讓她生下來呢?你又不是養活不起......”
實際上,她的提問已經違背了他們之前籤訂的合同條款,但是章道存卻沒有生她的氣,而是心平氣和的回道:“跟撫養無關,你還太小,不懂私生子在成長過程中會遭遇到哪些與婚生子不同的經歷,並非是有錢或者有權就可以避免的。”
她暗自心中狐疑道,即便如此,你不還是與白霜生下了一個兒子。或許是兒女雙全之後,便對子嗣之事無所在意吧。
“給我講講你唯一談過的男朋友吧?嗯?” 男人眼見詩音此刻略微失神,他故意岔開了這個話題。
她雙眉緊蹙,語氣中帶着一絲涼意:“我們是青梅竹馬,大二時爲一些迫不得已的因素而分手,我們也是彼此的初戀。”
“哦?” 男人不由追問,“按這個意思來說,你還未能放得下他?”,他的聲音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喫味。
詩音搖了搖頭,悵然道:“我們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了。”
男人又一次將她攬入懷中,寵溺的摸了摸她的頭:“乖,跟我講講。”
詩音與初戀男友彭沛自幼兒園起便是同學或者校友,他們在青春期裏牽手早戀,但在成年之前都只是蜻蜓點水般的拉拉手。
彭沛是她從小暗戀到大的男孩,而剛好在他眼中也滿是這個敏感愛哭的可愛女生。
詩音在高考那天因爲生理期疼痛導致考試發揮失常,成績出來後的分數只夠填報211類的大學,比她平時的成績至少低了四五十分。父母不舍她一個女孩子離家太遠,於是就讓她選擇了距離家鄉最近的琴島大學。
反之,彭沛的高考成績優異到足以在一線城市的985高校中任意填報它們的王牌專業。
但他爲了能與詩音朝夕相處不用分隔兩地,竟不顧家人的反對執意填報了琴島大學。彼時18歲的彭沛說過,寧可犧牲掉自己的遠大前程,也不願飽受相思之苦。
他要守候在詩音身邊,就像小時候一樣,在她不開心的時候給她買棒棒糖喫,永遠不讓她掉一滴眼淚。
見證過他們這段熱戀的同學們都說,他們是最美好真摯的一對,不出意外的話大學畢業後一定會有一個最圓滿的Happy Eending,可以與年少時喜歡的人相伴到白頭。
他們步入大學後不僅相親相愛,還爲彼此而保持上進,約定等本科畢業後要一起考到上海的985高校念研究生。
雙方的父母看在眼裏甚是滿意欣慰,爲此兩家之間經常互相走動相聚,逐漸愈發熟絡。
終歸還是出了意外,楊愛華在替“恆鑫理財”纜存時三番五次的遊說彭沛的父母。
在國有銀行工作多年的彭家夫妻倆原本對這種P2P項目不以爲意,但還是拿出了幾萬塊錢存進去想着賣給未來親家一個面子。他們合計着,即便日後出了問題也不會影響到生活。
起初涉足之時,彭家夫妻倆略微嘗到了一點甜頭,開始逐漸的拿出家中的積蓄追加投資。
像這種項目,在前期早已計算好“釣魚”的成本,它用看似高昂的利息不停地引誘着客戶的本金,那種快速增長的財富極易令貪婪的欲望在心中蔓延。
彭家夫妻倆看到了所謂的“機會”,想着像他們這種工薪家庭將來爲兒子在琴島購房會有壓力,加之又有楊愛華這層關系在其中背書作保,於是他們打算搏一把,賺筆大錢。
所以,在投入全部的存款以後,彭沛父母又將自家的房子抵押給銀行,把貸款而來的資金都投入了“恆鑫理財”。
然而,那個名叫段玉升的惡魔將楊愛華攬存來的財富席卷一空。彭家賠得傾家蕩產,失去了一切。詩音家更是慘不忍睹,楊愛華不僅欠下了上百個受害者的巨款,還鋃鐺入獄。
出事後,彭家夫妻倆以死相逼兒子同詩音分手,並且要老死不相往來。
彭沛起初還以絕食的方式向父母奮起反抗過一陣子,後來他望着幾乎一夜白頭的雙親,萬念俱灰的說道:“好,我答應你們。但是,有一個條件,楊阿姨欠下的錢你們不要難爲詩詩,等我畢業後努力賺錢替家裏買房子!”
詩音記憶猶新,那天彭沛站在琴島大學的塑膠操場上,他一臉嚴肅的對自己說道:“我們分手吧。”
她無力的回了聲:“好。”
彭沛仰天怒喊道,“楊愛華!我好恨你啊!”,然後便在她的世界之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那個愛過詩音半生的男孩,從此拉黑了她的所有聯系方式,與她決絕了斷。
聽到這裏,男人側頭看向懷中的詩音,他桀然一笑:“那不是愛。”
詩音悶悶不樂的嘆了聲氣,她說:“如果你說連那都不算,那我也太可悲了,根本就沒有真正的被人愛過。”
他聲溫如玉:“愛與被愛,其實一樣可悲。”,頓了頓又感慨道,“對於我們這種中年以後的人,日子過得尤爲快,十年八年都好像是指顧間的事。可是對於像你這樣的年輕女孩,三年五載就可以是一生一世。”
詩音愣了幾秒,忽然出聲問道:“你也看過張愛玲的《半生緣》嗎?”
章道存哈哈一笑:“爲什麼你認爲我不會?”
她囁喏道:“我以爲男人不會去讀這種書,尤其是,像你這樣的男人......”
“我是哪樣的男人?”
“有錢有實力的......”
男人談笑自如道:“難道有錢就代表不會讀書嗎?張愛玲的文筆簡練而精確,字字珠璣,絲毫不多餘。我一向欣賞才華橫溢的女子,她可是近百年來最難得的才女。”
詩音興奮的咯咯笑道:“哎呀章先生!真沒想到咱倆是這麼有緣吶!”
“你叫我什麼?”
“不對,好像稱呼老板會顯得更親切一點!老板......”
男人沉默幾秒,語氣低沉:“以後,還是叫叔叔吧。”
詩音不知爲何臉色羞紅,她故作鎮定的說道:“好的叔叔。”
章道存若無其事的問道:“那個男孩父母在你媽媽的項目裏賠進去多少錢?”
“嗯?”,她在心中默默核算完畢後回道,“差不多有七八十萬吧。”
“爲這點錢他就能割舍得掉?”
詩音瞬間失魂落魄,她口是心非的解釋道:“不是他狠心,是他父母要求......”
“好了。” 男人打斷了她,冷聲說道,“明天你把他家地址發到白楊的微信,我派人送一百萬過去。以後你永遠都不要再跟他有瓜葛聯系,因爲你不再欠着他們什麼。”
“一百萬?” 詩音的語氣中充滿了不可思議,她慌忙說道,“其實,頂多不會超過八十萬。”
“算了。” 男人隨口回道,“別去計較十萬二十萬,能用錢解決的事就不要去消磨感情,能因爲世俗原因而分開的愛人,不再留戀也罷。”
詩音默不作聲。
章道存忽然間睡意來襲,他打了個哈欠,輕聲道:“快睡吧,明天起來你的人生一切都是嶄新的。”
“晚安叔叔。”
“嗯,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