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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血脈相承

“女孩?道存他外公可是把全副身家都留給了我,不過他娶的不是你這樣的太太,也沒給我留下一兩個手足兄弟等着啃我。” 章若慈氣定神閒地對林湘譏諷道。

“是啊。” 林湘笑裏藏刀,“我們母女哪有媽這般福氣?”,然後她冷笑了一聲,轉頭冷然對章姿蘅說道,“走吧,媽送你去機場。”

“這麼着急回倫敦嗎?再在奶奶家休養幾天吧。” 章道存疑惑地問向女兒,他的語氣中充滿了不舍。

“不了。” 少女沮喪道,“我早點回去才能讓你們清靜清靜。”

“寶貝你不要誤會爸爸......”

“你省省吧,讓她們走。” 章若慈的出聲呵斥打斷了男人欲要說出口的話。

她起身上前笑容可掬的警告林湘,“照顧好我的孫女,小蘅若有個三長兩短,你可一個子兒都撈不到嘍!”

林湘勉強讓自己的嘴角保持着上揚弧度,陽奉陰違道:“放心吧媽,我肯定會善待自己的親生骨肉。”

待送別她們母女離開後,章若慈若無其事地坐在沙發上注視着對面黯然失神的男人。

她點燃一根煙夾在手指間,慢慢地吞吐着煙圈,對男人譏笑道:“搞了半天,原來你是在替別人養兒子。”

章道存拾起桌上的煙火,不屑的笑了笑:“我都說過了,不勞您操心。”

章若慈哼了一聲,面不改色的說道:“不勞我操心也讓我操了半輩子的心了,我倒真希望你能給我生個乖孫出來,跟誰生都無所謂,你外面哪個女人不比林湘強?你可倒好,處處留情,就是不留種。”

面無表情的男人用輕描淡寫的語氣回道:“章家到您那一代就已經從根上斷掉香火了,怎麼?您這是惦記着給許家留後?大哥生了孝嚴,二哥有立人,我不需要兒子。”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罷了,罷了。”

章若慈無奈的搖着頭,平靜的說道,“本想着你早早地生出個兒子來,能讓我從小把他帶在身邊親自栽培着。結果,熬到這把年紀你膝下只有小蘅一個女兒,實在是讓我沒得盼頭。”

“呵。” 男人按了一下打火機點燃嘴中的煙,問她,“盼來做何用?”

章若慈悵然若失的感慨道:“媽媽從小就教育你要心中有佛,手裏有刀,既能上馬殺敵又能下馬念經,菩薩心腸對人,金剛手段做事。可惜,你天生只遺傳到許家門上的慈悲之心,卻不願學我們老章家的雷霆手段。”

見兒子未出聲反駁,她吸了口煙又說道:“生意上的事倒還好,我看你也不慣他們毛病。怎麼偏偏在情感關系裏,活脫脫的像個女人手中的提線木偶?若我能盼到個孫兒,一定不會讓他重走你的路。”

“菩薩與金剛?” 男人嗤笑了一聲,不以爲意的說道,“我天生是個俗人,紅塵就是我最好的道場。”

“兒呀!” 章若慈惘然問道:“你還記得我爲什麼給你取名爲道存嗎?”

男人脫口而出:“心不死則道不生,欲不滅則道不存。因爲道心生則不生,而不生,則會不滅。當然,道這個字還是許家的輩分排行。”

章若慈唉聲嘆氣道:“你明明什麼都懂,卻奮不顧身的癡了半輩子!”

男人舉目四望心茫然,手指間夾着的香煙不小心將煙灰抖落在西褲上。

他回了回神,用手撣去褲子上的煙灰,又抽出一張紙巾拭了拭手,然後冷聲說道:“我只願,紅塵喧囂輕身過,內心常留一片真。”

章若慈往煙灰缸中掐滅手中的煙,肅然詰問道:“最近的新歡是那個差點被客戶下藥的女學生?”

章道存輕蔑的嗤了一聲,諷刺道:“不得不服,姚堯這小子果真對您老人家忠心耿耿啊。”

“哈哈。” 章若慈泯然一笑,“你不是說過沒有妖精能跑得出我的五指山嘛?”,然後立即正色說道,“我看過她的照片,那副模樣跟小程是十之八九的相似。讓她幫你生個兒子吧!至於離婚後要不要把她娶回家,由你自己決定。”

頓了幾秒她又說道:“作爲母親我還是希望你能有一個子孝妻賢的溫暖家庭。金山銀山咱們都有,只盼着待我百年以後這世上還能有真心待你的人。”

“不生。”

男人用堅決的口吻否定了章若慈的提議,然後他神情渙散,虛與委蛇道,“她明確表示跟我只是一場利益關系。我不愛她,也不能傷害小蘅。”

“我看未必。”

章若慈似乎已看穿兒子的口是心非,她波瀾不驚的追問,“那麼,康小姐也不行嗎?”

“媽,您就別給我添亂了成嗎?”

男人心煩意亂道,“我答應小蘅的事不會輕易出爾反爾。”

章若慈岔開話題,淡定地問道:“半島在墨爾本與金鼎合資開發項目的投入產出比如何?”

“一般。”

男人掐滅煙蒂,他眉頭微蹙說道,“Camberwell和Collingwood板塊投入的資金都已經回籠了。其他的幾個區大部分居民是鬼佬,華人開發的房產本身就不容樂觀。”

章若慈處之泰然:“總之,琴島的房價會越來越涼。千萬不要再拿手中的現金流去囤國內的地皮,海外那些華人聚集較多的宜居城市倒還可以考慮。可惜,很難再喫到之前的時代紅利。等我把澳洲維達(vda)的空殼收入囊中,你就終止跟金鼎的合作吧。咱娘倆好好的利用金融槓杆狠狠地在南半球賺上一筆,我就可以安心的收山了。”

“嗯。”

章道存的目光不禁凝視着眼前的母親,雖然她看上去依然精神矍鑠,但是白發的光澤中卻透着一絲淡淡的疲憊。

他忽然想起兒時記憶裏那個踩着咯噔咯噔的高跟鞋,一邊單手抱着年幼的他,一邊在商場廝殺打拼的“鐵娘子”。

那時候的章道存五歲,而章若慈也不過才像如今的詩音一般大。

他前半生曾無數次口口聲聲地說他恨章若慈,因爲是她讓自己以一個私生子的身份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還有,是章若慈與仇家之間的冤冤相報,才害得他永遠的失去了程知意和腹中的孩子。

曾經,他認爲父親許震霆固然有錯在先,但章若慈不該爲了賭氣而執意生下自己。生下他後,又未能讓他在最依賴母親的孩童時代感受過母愛,甚至沒能喫到過她做的一蔬一飯。

或許是這樣的,現代的豪門家庭之中仍與封建舊社會的帝王君侯之家保持着相似之處。

血緣上的父親扮演的是老板的角色,他們只關心哪個子嗣會更加出色。

而血緣上的母親負責爲子女打拼家業的同時又扮演着常規父親的角色,去教導子女該如何飛的更高更遠。

至於母愛的感覺,恐怕只能從奶媽或者傭人的身上去體會。

不知爲何,大抵從在道慈醫院的走廊中開始,章道存已經逐漸在心中釋懷對母親的怨懟。

她不過是一個真性情的女子,在十八九歲的年紀裏愛上了一個不能給她未來的男人。

但她與同時代的癡情女子相比又多了幾份倔強,爲了成全所愛之人,她毅然決然的與許震霆當斷則斷,卻狠不下心舍掉腹中這個“愛情的結晶”。

她一生未嫁,也沒有找過男友或者情人。只是守着這份相愛過的“證據”,把全部心思轉移到事業上,在忙碌的工作中度過了四十餘年。

章若慈與許震霆分開後,二十餘年未見,在得知他離世那天,年僅四十歲出頭的女人卻一夜白頭。

次日,她帶着章道存去京城參加許震霆的葬禮。她沒有哭,只是趴在許震霆的棺前,輕輕地道了一聲:“再見。”

後來,章若慈迷上了抽煙,有的時候她坐在窗前一抽就是一宿。

從小到大,他幾乎沒見過母親流眼淚,但是也從未在她臉上捕捉到過幸福的笑意。

想到這裏,章道存不由在心中感嘆,母親曾給他講過那麼多的大道理,自己卻依舊未過好這一生。

大概,這就是他們之間的血脈相承。

本章已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