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島,沈家別墅內。
江濛掛斷電話以後,便邀請何驍雲今晚前來家中相聚。何驍雲時任西江銀行琴島分行分管國際業務的副行長。
他2006年之所以會在蘇州破產,是因爲從多家銀行貸款去做高倍槓杆的生意,結果卻對行情對賭失敗。
西江銀行作爲四大國有銀行之一,按理說,自江濛無力還款之時便應該向法院提起訴訟要求執行。
他與何行長相識於2009年,那時候的信貸經理何驍雲人爲的拖延時間,讓江濛得以緩衝,才未免落得“老賴”的帽子。
爲此,行內對何驍雲作出停發績效的處分,直到三年後沈家幫江濛把債務結清。
江濛總說,何驍雲是他在低谷期內唯一結交到的朋友。
對他而言,高端精致的酒宴輕而易舉,唯家宴,才是對朋友最高規格的款待。
席間,他跟何行長提起下午章道存所說拆借外匯投資之事,以及他心中的顧慮,欲向對方徵求建議。
何驍雲聽完後,他淡然笑道:“我不好幫你做決策,恐怕以你的脾氣性格,情義要大於生意。”
江濛抱起雙臂感懷道:“我破產那年,大哥偷偷給我放進包內一張四百萬支票。他這輩子幫過我太多次,卻只向我開口過一次。”
“好說。”
何驍雲從容說道,“你勸章總與對岸作出適當的拖延,利用這個時間差,由你們集團去控股一家相對幹淨的境外企業。把你們的外匯額度,當作貿易體量刷進新公司,最後再通過它去進行拆借。既成全了你的情義,又能對股民負責。”
“妙哉!妙哉!”
江濛恍然大悟,他端起酒盅激動道:“都說漢有蕭何,而今我有你老何足矣!”
席畢,臨別送行之際,哥倆站在院外一起抽着煙,他們講起了不方便屋內女主人聽見的悄悄話。
何驍雲笑着調侃江濛:“浪子回頭啦?今天怎不見約我去小公館喫家宴。”
他撇嘴笑道:“別提了,你哥我被人家給耍了十幾年。”
何驍雲好奇道:“兒子打算怎麼安排?”
“每月按時轉她五萬當撫養費,其他的沒有。她哭哭啼啼說要給孩子改成姓高,我說那隨便你,不姓江的話一毛沒有。”
“不犟了?” 何驍雲打趣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在你糾結要不要毀婚時我提醒你,她是想憑借生孩子來拴住你個情種。”
江濛嘆了聲氣,說道:“不是情不情種的問題,是我骨子裏對傳宗接代有點執念,當年一聽到她說懷的是個兒子,就控制不住惻隱之心。”
何驍雲意味深長:“當斷則斷,斷就斷的幹脆利落,千萬別拖泥帶水,也別重蹈覆轍。”
江濛笑着點了點頭,問他:“你呢?還沒碰上一個中意的?眼瞅着過完年就三十八了,再不結婚可就真的老了。”
何驍雲若有所思,支吾道:“有是有個,就是很難駕馭。”
江濛好奇道:“來,你快形容一下。”
何驍雲滿臉無奈:“情商特低,惹禍精,她是一匹架不住繮繩的野馬。職場悍匪,上班第一天就敢堂而皇之的跟上司拍桌幹架,換你,你頭疼不頭疼?”
江濛哈哈笑道:“真讓我意外,沒想到你斯斯文文的外表之下,竟然會喜歡那一類的姑娘。”
“大概是因爲我所處環境太死板教條吧,很少能接觸到如此有個性的人。”
與此同時,澳門。
從華先生的宴席上離開後,章氏母子坐在車內前往四季酒店。
男人關閉手機上的飛行模式,看見微信上由江濛發來的未讀消息,他看完後把手機遞向身旁的章若慈。
章若慈看完,含笑道:“看來你這個小老弟近年長進不少,與我剛好是不謀而合。”
章道存自若道:“那咱就抻上華哥一段時間,半年以後再談,越南牌照沒東南亞其他地方炙手可熱。”
章若慈會心一笑,岔開話題,問道:“這次過大海,帶的哪位佳人作伴?”
“別提了,哪位都不是省油的燈,都忙着給我添堵。”
“哦?” 章若慈拉長聲音說道,“三個女人一臺戲,既然已經遇見可以取代小程之人,對其他的及時進行斷舍離吧。”
男人唉聲嘆氣道:“我真的狠不下心去做絕,連林湘我都能容忍二十年,更何況對一個愛我的女人。”
章若慈冷笑着哼了一聲,然後諷刺的笑道:“都怪你媽前半生忙碌着賺錢,才害你有機會做得個情種。”
沒錯,的確是這個樣子的。
老舍先生在《駱駝祥子》有句話,寫得特別扎心,他說:“愛與不愛,窮人得在金錢上決定。愛是人中龍鳳才給得起的東西,真正的情種只會生在大富大貴之家。
十點鍾,回到四季酒店的章道存發現套房內空無一人,於是憂心忡忡地給詩音撥去一通電話,:“你去哪了?”
電話那頭:“我在酒店附近逛街。”
男人聲色不悅:“馬上快回來。”
對方連忙應道:“好的。”
自八點鍾從新葡京回來以後,待在酒店內感覺有點無聊的詩音,想出去買份送給康翊如的伴手禮,又礙於與阿龍在賭場內產生的尷尬,所以一個人沿着酒店附近的商店溜達了起來。
她推開房間門,歡快地朝屋內嬌聲喊道,“叔叔,我回來啦!”,卻看男人如初見那晚般神情冷峻,他抱起雙臂,長腿交疊着坐在沙發上。
於是她快步上前,走至男人身旁關心道:“今天出門所談之事不太順利嗎?”
男人冷聲岔開話題,問道:“你今晚去哪了?”
“喏。”
詩音提起手中拎着的禮盒向男人示道,“我去買了幾份手信送給阿如,她還沒有來過澳門呢。”
男人冷然說道,“她把你今天發的朋友圈截屏給康歆妤了。”,然後他嘴角不屑的微微上挑,問她,“你沒想到吧?”
詩音趕忙把禮盒放在地上,拼命的擺着雙手,語氣堅定地說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叔叔你要相信我,阿如根本不是那種人,她不會去康歆妤面前多嘴!”
詩音知道,因爲康歆妤媽媽破壞了康翊如父母的婚姻,害得康翊如自小便失去父愛,所以她們壓根沒有絲毫姐妹之間的情誼,湊巧碰面時還會彼此間惡語相向。
驚慌失措的詩音繼續給男人解釋着爲何康翊如不會如此……
男人聽完後冷笑着哼了一聲,輕蔑的反問道,“你還能讓我相信你?”,還沒待詩音說話,他解鎖手機屏幕,調出他與康歆妤的聊天記彔,順手用力地把手機摔在沙發上,厲聲斥道,“你自己看吧!”
章道存今晚爲兩件事而惱火,第一件是詩音在答應自己不進賭場以後,卻又撞見他與阿龍走進新葡京。不僅阿龍沒有向他請示匯報過,當他主動向詩音問及今晚行程時,對方卻有意隱瞞,避重就輕。
他感覺到心寒,令他萌生悸動的女人竟無法對自己坦誠相待。詩音今晚的陽奉陰違,讓他不自覺地想起了林湘。
雖然康歆妤任性胡鬧的行爲令他幾近抓狂,但至少對他坦誠,明知他會生氣,也不刻意去遮蓋躲掩心中最真實的話語。
他的原則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但是絕對不可以欺騙。
第二件事是,康歆妤因爲詩音曬出的朋友圈,不停地哭鬧到目前一刻都未休止。
章道存很反感,情人將與自己之間的關系宣之於社交媒體之中,詩音是唯一一個。
他曾告訴過詩音,他對康歆妤充滿着愧疚與心疼,亦明確提醒她不要向康翊如透露他們之間的情感狀態,以免傷害到康歆妤。
原本還能壓抑住心中怒火的他,卻在聽完詩音的另一番解釋後即刻爆發。
章道存以爲,詩音從骨子裏聽不進去他的勸,還不肯低頭認錯,她在找理由強辯。
更甚,他隱約覺着,正是康翊如恨極了康歆妤母女,才會利用詩音去刺激對方,可詩音卻幼稚地以爲不會。
人們常說,年齡相差三歲便相隔一個代溝。
即使,他們牽手走在街頭時像極一對適婚情侶,卻不得不承認彼此相隔層層代溝。
大部分的70後沒有嫁給愛情,也沒有幾個人娶到了最愛的那個人。
在那個物質與精神匱乏的年代,人們像瘋狂的野草野花,沒有指引與方向,肆意生長,無邊無際。又仿佛被所有規矩和要求包圍,那種壓抑的感覺和內心深處渴望被理解的想法不斷交織碰撞。
同樣身處1995年,他已經邂逅愛情,她卻才呱呱墜地;他爲愛瘋狂的時候,她在嗷嗷待哺。
他娶妻生子,肩負一個男人該扛的責任之際,她卻在幼兒園內抱着芭比娃娃爲不能喫糖而哭鼻子。
愛與不愛雖與年齡無關,但在一段有年齡差距的情感關系之中,偶爾也難免彼此會出現在思想認知間的誤差。
可彼此真心相待的章道存與詩音,他們今晚卻還不知,這場爭吵不僅礙於思維誤差,還是薇薇安故意策劃的一場挑撥離間。
心機縝密的薇薇安,她已在江濛火急火燎前來與自己攤牌決裂的那天,從對方嘴中套取得知,章道存曾勸過他千金難買一回頭。
而在她淺薄的認知中,她以爲,是章道存把江濛勸回到沈月的身邊,害得自己失去這場苦心經營十幾年的“愛情”。
她好恨,但對已經把自己聯系方式拉黑的江濛無處施展報復。於是,她準備把這筆賬算在章道存的頭上。
所以,薇薇安裕借詩音與康歆妤兩個女人的手將章道存撕扯在她們中間,讓他陷入兩難而去做出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