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弧獻血時是2024年的4月30日，43歲，還沒談過女友。

只碰過熊穎的手和臉。

熊穎也是43歲，已經離婚，自己帶個男孩，還是原來那家醫院的護士。

也是奇怪，在北京，她和周弧住的地方相距並不遠。可15年了，他們從未相遇。周弧有時候在QQ上留言，熊穎也不回復。

萬聖節那晚周弧和熊穎都去了歡樂谷，擦身而過，彼此也沒認出來。

4月30日這天的相遇，是他們十五年後第一次見面。這時候大家已經用微信聯系，QQ聯絡不再流行。

熊穎有了孩子，夜深人靜，她會發呆很久。

28歲，她跟着周弧回了老家，周弧被關在保安室的場景回放，當時，那個男孩是那麼孤獨茫然無措。

熊穎生的也是男孩，十歲了。每當那一場景回放時，她會緊緊抱着自己的兒子淚流滿面。

有的過去永遠都不會過去，發生了的歷史，會刻入生命線，無法磨滅的曾經讓她深深自責。

她當時是真的很喜歡他…

沒想到多年未見，再見時居然是她抽周弧的血，熊穎看着鮮紅的血液流出時，她內心被觸動了。

是啊，誰能從石頭縫裏蹦出來呢？都是爹媽生的，十月懷胎，骨血釀造，有感情的人類…

“原來你是護士，好久不見了，今晚請你喫飯啊…”周弧已經多少年不給熊穎在QQ上留言了，他以爲自己忘記了這個人。

“好，喫窮你…”熊穎思考許久，鼓起勇氣，發了信息。

“不請了。傻逼…”周弧發完信息，馬上下線。

熊穎心裏一顫，原來她在周弧心中就是這兩個字。

確實，她不值一頓飯，嚴格的說，她還欠周弧好多…

當年，她騙了他900元，還讓他晚上當臨時保安，也沒給錢…

熊穎苦笑，一晚上未眠。15年前的畫面像放電影一樣在她眼前、腦海中閃現。

周弧正在上夜班，接到報警電話。

“喂，我在南湖賓館，下體被賓館的浴室玻璃門炸傷了…”

最近周弧的睡眠都不是很好，大概是咖啡喝的多，或者是因爲獻血？

他去洗手間用涼水洗了個臉，還喝了一口，咽了。匆忙和同事開車出警了。

很快到了賓館，只見牀上躺着個男孩，看上去二十來歲。

胳膊和腿上有紋身，旁邊站着三個濃妝豔抹帶紋身的年輕女孩，吊帶衫，超短裙，濃鬱的香水味。

“我們剛從三裏屯酒吧出來，想着開個房洗個澡，這，啥也沒幹…”男孩疼的直咧嘴。下身一片血肉模糊，碎玻璃碴子扎入皮膚內，白色牀單血跡斑斑。

“阿sir，我會不會成了太監啊…”

“不會。不能生孩子，我可以幫你…”周弧環顧四個年輕人一眼，嘴角上揚，微微一笑，彔了口供。

賓館負責人本來想兩千元，打發他們自己去醫院。受傷的年輕人不同意，深夜才報的警。

這事兒還得怪玻璃整體浴室生產廠家。新科技產物是有危險性的。

周弧回到所裏已經半夜兩點多了。他擺弄了一會兒97式防爆槍。有些煩躁，無聊，坐的腰疼。

不知不覺又溜達到附近的公園。

潮熱的夏季，荷花的香氣似有似無。

他看到那個哄她睡覺的小女孩和她的媽媽。這麼晚，她們在幹嗎？

“等媽媽去摘蓮蓬，給你煮個蓮子粥。”女人的聲音生硬、低沉、沙啞，仿佛從地獄發出的指令一般。

“媽媽，別去，幼兒園老師說不能在水邊玩。”就是那個哄它睡覺的小女孩，甜甜的嗓音，着急的說着。

周弧遠遠看着，沒有走上前阻止。

女人越走越遠，水沒過頭頂了。

“媽媽！媽媽！”小女孩也向水裏走去，剛走了沒幾步陷了進去，沒再發出聲音。

周弧穿着他露底的皮鞋朝着荷花池快步跑去。

到了岸邊脫了鞋向小女孩消失的地方走着，荷花池下面有淤泥，很深，他覺得走的費勁，隔得腳疼。

忽然腳碰到個軟軟的小身體，他屏住呼吸，低頭鑽入滿是淤泥的水中，將女孩橫抱出水面，放在岸上。

小女孩嗆了幾口水，很快吐出，哭起來。“媽媽！”她一邊哭一邊委屈的揉着紅紅的眼睛，還要走到水裏去。

周弧一把攔住她。“孩子，在這等着，叔叔一會就把你媽媽救上來。別動，等着。”

他這次穿上鞋，又向水裏走去，深一腳淺一腳，褲子裏灌滿了水。

天空有一道銀色閃電，幾秒鍾照亮了周弧的臉，銀白，輪廓鮮明，眼睛裏血絲布滿。

水已經沒過喉結，可腳底還是沒有女人的身體，岸上小女孩還在大聲哭叫着：“媽媽，媽媽…”

周弧身體忽然向下一沉，只覺得陷入泥坑裏，好像無底洞一樣，向下陷入。

他馬上屏住呼吸，睜開眼睛，可在污水裏，什麼都看不見。

他還在慢慢下沉。

終於見底了，觸碰到一個身體，她已經不動了。

周弧使勁拽起那個身體，又橫抱起，舉起來，屏住呼吸艱難的走着。

只覺得路很長，氧氣越來越不夠用，他似乎聽到遠處打雷的聲音。

小女孩哭的聲音越來越低，周弧嗆了口水，他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鼻子，嘴裏，耳朵裏都進了水，他咳嗽着想把肺部的水咳出來，可已經沒有力氣了。

他拼命的想呼吸，大口喘氣，只有越來越多的水進了胸腔。

已經到了岸邊，腳觸碰到池邊的石頭牆壁，他慢慢將女人放到岸上。倒下，失去意識。

等同事找周弧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

“這小子怎麼還不回來交接班，又溜號了。”

“他一般六點半會回來，怎麼今天七點還不見人。”

八點。

“我們去找他吧，他總去那個公園睡覺。”小胖說。

“好吧。”

兩個民警溜達到公園。

荷花池岸邊，安靜的躺着一副新型的鈦鋼紫色手銬。還有周弧的兩個手機。

兩個民警順着岸邊下水，很快發現周弧的身體。他們把他撈上來後，做了急救。

無濟於事，周弧的心跳脈搏已經停止了。眼睛緊閉着。

“可惜了，還沒娶老婆。”小胖沉痛的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