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徹緊緊握住手機，眼裏的淚水幾乎要噴湧而出，她用指甲狠狠地摳着自己的手心，強忍着不讓眼淚流下來。過了幾分鍾，手裏的手機傳來“叮”的一聲，陳婷發來一段視頻，還有一句話——
“讓我看看他，我很想他。”
蘇徹站起身跑回了ICU，此刻衆人正站在李武光的牀前，他已經恢復了平靜，但是儀器上高低差變小的線條顯示着李武光生命的倒計時，念教授和仲老站在牀前透過厚厚的防護服直直地看着病牀上的李武光默不作聲，蘇徹感受到了一股從未有過的挫敗，整個ICU裏充斥着一種叫絕望的氣息。
蘇徹深吸一口氣，將手機舉到李武光眼前，手機視頻裏，一個身穿粉色毛衣、黑色蓬蓬裙的小姑娘正在翩翩起舞，臉上帶着燦爛的笑容，嘴裏述說着想對爸爸說的話。
“爸爸，你快看啊。這是媽媽給我買的過年穿的衣服，是我最喜歡的粉色毛衣呢。”
“最近不能出門，我在電視上學了新的舞蹈，我跳給你看。”
“爸爸，你什麼時候回家，我都好久沒有見你了。我想跳舞給你看。”
“媽媽說，你去打老虎去了，你打到老虎了麼？老虎可兇了，有尖尖的牙齒，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啊。”
“過年的時候，媽媽給我買了好多零食，還有牛奶糖，平時媽媽不讓喫，我偷偷藏起來等你回來我們一起喫啊。”
“爸爸，你快回來啊。”
聽着手機裏，小姑娘稚嫩又喜悅的聲音，在場的人都別過頭去，蘇徹的眼淚也終是沒有忍住。此時，視頻結束，李武光斷斷續續蹦出幾個字——
“陳婷……陳婷。”
蘇徹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吸了吸鼻子，拿回手機給陳婷發了條消息。
“嫂子，你單獨找個房間，師哥想跟你說說話。”一分鍾後，視頻的聲音從手機傳來，蘇徹接通視頻，將鏡頭轉向李武光。
“你……”陳婷的聲音在看到李武光的一剎那戛然而止，接着傳來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哭聲，衆人都沒有出聲，就靜靜聽着。
“婷…不…不哭…我…看…看到…甜甜了，以後…以後…就辛…辛苦…你…你了。”李武光看見媳婦，臉上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可惜在別人看來這個笑容無比的心酸。
“你…你怎麼就這樣了。”陳婷淚眼婆娑。
“明明前幾天還好好的。你…你讓我和爸媽怎麼辦啊。”
“甜甜，甜甜還等着你回來呢。”
“別…別哭。”
“我…我…喜歡…喜歡你…笑，就像…第…第一…次…見…見面。”李武光用力地說完，不停地喘氣。
“我笑不出來，你快好起來啊。沒有你，我…我怎麼辦啊。”
“我…我可能…就…就到…到這兒…了，你…好…好好的。”
“不行，教授呢？教授一定能治好你的。你不是說，電視上那個大專家，姓仲得專家來了麼？他們一定能治好你的，你一定會好的。教授~念教授，你說話呀……”
“別…別…他們…盡…盡力…了。我……我們…不是…不是…”李武光又停來努力喘着氣。
“不是…神…醫…醫生…沒…沒辦法。”
“要…要…小…小心。”
“武光，你等着，我去找甜甜，找爸媽。”陳婷準備往外走。
“別！”李武光聲音突然變大，陳婷止住了腳步。
“別…甜…甜甜，害…害怕。”
“可是……可是……”陳婷壓抑着聲音，眼淚順着鼻翼大滴大滴地落下來，搭在李武光的心上——生疼。
“別…別哭。下…下…輩子，還…還你。”
“我不要下輩子，我只要這輩子你能好好的。你快好起來好不好，好不好。”
“我…也…想…但是…不…不…可能了。你…好好…好好的。”
“我…我…想…想你們了。”
“武光，武光。”
“媽媽，媽媽……奶奶喊你喫飯了。”李甜甜在門口“咚咚咚”的敲門。
“甜…甜甜，你跟爺爺奶奶先喫，媽媽有點事情要處理。”陳婷急忙收拾情緒，低聲回答。
“甜甜，媽媽在忙工作，我們先喫飯好不好？”李母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
“小婷，你先忙。我們帶着甜甜先喫。”
“好的，媽，你們先去。”
“媽…甜……甜甜…”李武光也聽見了李母和甜甜的聲音，眼淚順着眼角滑落到枕頭上。
“武光，你振作好不好？爸媽、甜甜還有我都等着你呢。”陳婷緊緊咬着嘴脣，眼淚如洶湧的江水傾瀉下來。
“婷…我…對…不起…你，我想你們了。”李武光用盡力氣說了一句完整的話，接着儀器的嘀嘀聲又響起，衆人急忙上前進行搶救。
“武光，武光……”蘇徹急忙掛掉手機加入搶救的隊伍。
陳婷坐在房間裏，眼睛盯着兩人的婚紗照，任由眼淚流下來，一股絕望和悲哀湧上心頭，可是她壓抑着，攥緊的雙手不住地顫抖着，指甲深深嵌入肉裏，她知道李武光回不來了，可是房門外還有一個家需要自己支撐起來，她只能將悲傷埋在心底。半晌之後，陳婷抹掉眼淚，收起情緒走出門去喫飯。
醫院裏，李武光穩定下來了，可是心跳也越來越平緩了，仲老對着念教授搖了搖頭，宣判了李武光的“死刑”，念教授沒有任何反應，可是微微顫抖的雙手確實出賣了他的情緒，那是他一手教出來的，跟他的兒子一樣的孩子呀。
蘇徹一句話沒有說，只是將甜甜的視頻打開，將手機放在李武光枕頭旁邊，視頻裏孩子稚嫩的聲音傳來。
“爸爸，你快看啊。這是媽 媽給我買的過年穿的衣服，是我最喜歡的粉色毛衣呢。”
“最近不能出門，我在電視上 學了新的舞蹈，我跳給你看。”
“爸爸，你什麼時候回家，我都 好久沒有見你了。我想跳舞給你看。”
“媽媽說，你去打老虎去了，你打到老虎了麼？ 老虎可兇了，有尖尖的牙齒，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啊。”
“爸爸，你快回來啊。”
李武光聽着甜甜甜甜的聲音微笑着閉上了眼睛。
“甜甜，爸爸最終是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