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都的途中，沈卓楊執意要擠進宋序的馬車內，目光銳利如鷹隼，不時的在沈若雲與宋序之間遊移，生怕這二人間有任何一絲超出常禮的親近。

沈若雲心中雖生不悅，卻也只得壓着，端然坐於馬車一側，身姿挺拔，盡顯大家閨秀之風範。

兄妹二人，各自以沉默爲刃，眼神交鋒間，無聲勝有聲，空氣中彌漫着微妙的較勁。

宋序神情自若，一手輕擁暖壺於胸前，另一手則悠然執卷，書頁輕翻間，盡顯淡然，仿佛置身於另一番天地，對於兄妹倆之間的暗流湧動，皆視若無睹。

這暖壺，是沈若雲細致入微，特意差人精心準備的，當楚洋雙手奉上時，宋序起初只是漫不經心地投去一瞥，那眼神中似乎夾雜着幾分挑剔與不滿，對這凡塵之物頗有嫌棄之色。

然而，當楚洋解釋，這暖壺乃是二小姐深恐他受涼，特地囑咐準備的時，他的嘴角不經意間勾起了一抹清淺的弧度，未曾多言，只是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接了過去。

“到了京都，勞煩兄長回府取一些衣物送去東宮，再代我向父親母親稟報一聲，言我因太子殿下身子抱恙，心中掛念，欲在東宮小住數日，以盡綿薄之力照顧！”

沈卓楊聞言，眉梢怒揚：“好好的家不回，你去東宮住什麼！東宮豈是你隨意可居之地！”

“她住得。”宋序的話語悠然自脣邊滑落，連頭也未抬。

“我此去東宮，純粹是爲太子殿下安康着想，欲近身照顧，以解其病痛之憂，心之所向，唯有此念，別無他思。”

沈若雲一臉坦蕩之色，她說的照顧便是照顧，絕對沒有一絲旁的想法。

聞言，沈卓楊悄然側目，將視線輕落在身旁的宋序之上。

只見宋序面色紅潤如春日桃花，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生機勃勃之氣，哪裏有一絲一毫的不適模樣，反倒是顯得精神煥發，春意盎然。

宋序悠然地翻過書頁，指尖輕觸間，仿佛連空氣中都泛起了幾分淡泊之意，隨後，自他喉間傳來兩聲輕淺的咳嗽，恰到好處地應和了沈若雲所說之話。

很給面子的配合了她一下。

“看吧，我早已言明殿下身子微恙，需得靜養，你卻偏是不信，莫非定要見到殿下臥牀不起，才覺那是尊體違和之狀？”

這一聲輕咳，倒是將沈若雲心疼壞了，免不得將這份心疼轉化爲了對沈卓楊的埋怨。

沈卓楊聞言，面色驟變，心中惶恐不安，語氣中滿是責備之意：“在殿下面前竟如此放肆無狀，言語間毫無遮攔！你如今一點也不懂何話該說，何話不可言。”

他平時熱衷於說教，一旦覓得契機，那言辭便如江河之水滔滔不絕，非得說上個幾個時辰，方肯作罷。

此刻，風雲初起，似有長篇大論蓄勢待發，沈卓楊胸中已堆砌起千言萬語，正欲一吐爲快，卻未料到，宋序輕啓朱脣，語調淡然：“無妨，在本王面前，她盡可暢所欲言，無拘無束，無需絲毫顧忌。”

此言一出，將沈卓楊的言語之潮堵在嘴邊，只得硬生生地咽回腹中，化作一聲輕嘆，垂頭而坐，面上盡是無奈的神色。

這馬車之內，氣氛微妙，沈卓楊恍然意識到，在這方寸間，只有他是外人唄！

他越想越氣，越氣越不甘心，若非沈父的執意相逼，他怎願坐在這馬車裏，被迫目睹着那兩人間溫柔繾綣，眼波流轉的柔情蜜意

抵達京都城門之時，夕陽已西下，天邊殘留着一抹溫柔的橘紅。

城內節日的氛圍濃鬱得幾乎要溢出，家家戶戶張燈結彩，燈火輝煌與夜色交織成動人的畫卷。

街巷間，行人絡繹不絕，笑語盈盈，燈影在每個人的臉上跳躍。

這一路的顛簸，對沈卓楊而言，無異於是漫長而無望的酷刑，只到城門口，就不願再多待。

“你與我說無用，今日元宵佳節，本是家人團聚之時，你若是不回去，父親的雷霆之怒，我可不願無端承受，我自行回府，你且看着辦！”

說完憤憤離去。

今日是元宵，宮中依循舊例，張燈結彩，籌備着盛大的宴席，宋序提前回朝，未曾向宮中報備此行，只爲與沈若雲共赴一場只屬於二人的花燈之約，月下私語，享受那份難得的靜謐與溫馨。

待沈卓楊走後，沈若雲目光不經意間掠過一輛馬車，心中湧起一絲莫名的熟悉感，那車輦的華貴，在燈火闌珊中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那是八皇子的車輦嗎？”沈若雲眉宇間閃過一絲疑惑。

楚洋與季白聞言，不約而同地循着沈若雲所指引的方向望去，只見遠處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正緩緩靠近。

馬車尚未停駐，便見一人影輕盈躍出，正是八皇子，他步伐中帶着幾分急切與欣喜。

“臣弟未曾料及皇兄悄悄回朝，方才匆匆一瞥，但覺那車輦分外眼熟，心中便生了疑竇，故而匆匆趕來一探究竟，未曾想，果真是皇兄！”八皇子的話語間，依舊洋溢着他那標志性的笑容，只是今日臉頰上卻染上了一抹不尋常的紅暈，似是微醺後的醉意。

他注意到了沈若雲投來的目光，不禁回以更加溫柔的笑容，道：“二小姐別來無恙否？近日裏，坊間流傳着不少關於二小姐的佳話，我亦是聽得津津有味，心中對你甚是掛念。”

在前塵往事中，她與八皇子之間，宛若兩條平行線，偶有交集，卻也淡薄如水，相見之時更是寥寥可數，未曾有過深交。

重生歸來，她對八皇子未曾有過絲毫猜疑，即便贈予男僕之舉，也僅是心念一動，爲策略所需，意在排除嫌疑，而非真心疑他。

不僅僅是他，宮中那病秧子七皇子，她也要尋一個機會好好試探一番。

可當她知道司馬淇就是前世救她於水火之人時，就不得不重新對八皇子有所思量，她憶起司馬淇初見時意味深長的忠告，字字句句皆是讓她遠離八皇子，此刻想來，別有一番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