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阿狸望着熟睡的孫悟空,無奈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你說你的塵念,怎麼能是我呢?”
她收起窺本鏡,坐在牀邊,手託着腮幫子,一臉苦惱的模樣。
“這可讓我怎麼給你斷掉這份念想呀?”胡阿狸心裏犯起了愁,原本她想着要是孫悟空心儀的是其他女子,那她就去和那女子好好商討一番,想法子幫他了卻塵念。
可現在倒好,那女子居然是自己,這可讓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過,胡阿狸轉念又一想,孫悟空忘不掉的其實是漁村的那些往事,而當時在漁村的那副皮囊不過是自己幻化出來的,所以嚴格來說,孫悟空忘不掉的應該是那漁女才對呀。
這麼一想,胡阿狸頓時覺得心裏舒坦多了,也算是自己安慰自己吧。
“解鈴還須系鈴人,既然這樣,那我就帶你再經歷一次好了!”胡阿狸想起道祖曾經說過,要想徹底斷了執念,那就再經歷一次相關的事情,讓其放下就好。
既然她決定要幫孫悟空,那也只能由她親自來操辦這件事了。
只是,胡阿狸突然又想到,自己那副曾經在漁村用過的皮囊,早就已經被燒得只剩下白骨了,肯定是沒辦法再用了。
既要讓孫悟空重新經歷過往,又要盡可能還原當年的場景,胡阿狸苦思冥想了半天,最後覺得只有一個辦法可行。
想到這兒,胡阿狸便伸手將孫悟空搖醒了。
“阿狸?怎麼了?”孫悟空其實並沒有睡沉,被搖醒後,他眼底清明地看着胡阿狸。
“孫悟空,我幫你斷了你對我的那份念想吧。”胡阿狸說道。
聽聞這話,孫悟空先是一愣,隨即就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了。
“你窺視了我的內心,對嗎?”孫悟空盯着胡阿狸,質問道。
面對他的質問,胡阿狸心裏有點心虛,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還往後退了幾步,嘴裏小聲嘀咕着:“那我不是好奇嘛,誰讓你不告訴我來着。”
她這三言兩語的,反倒說得好像是孫悟空的不是了。
孫悟空不禁覺得好笑,說道:“你窺視我,你還有理了?”
“哎呀,這個不重要!”眼見自己說不過去了,胡阿狸趕忙轉移話題,“反正你就說想不想斷了你的塵念吧。”
她如此執着,孫悟空心裏微微泛起一股酸意,但還是順着她的意思說道:“想。”
“想就好了呀!”胡阿狸一聽,立馬興奮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他,“我們先去把肉身安置好,然後靈魂出竅,用當初大師兄給我的法器,咱倆就可以時光回溯了!”
這個辦法,還是她有一次偶然聽到大師兄說起過的呢。
胡阿狸心裏想着,只要能回到漁村,回到孫悟空見到她的那一刻,讓倆人再續前緣,過完一生,到時候孫悟空了卻了人間心願,肯定就會放下這份執念了。
她對自己的這個計劃可是相當篤定的,孫悟空見她這樣,自然也不會再多說什麼了。
“好,那就按你說的做,但是……”孫悟空眉頭微微皺起,有些擔憂地問道,“我了卻了這份心願之後,還會記得你嗎?”
“當然會呀,你忘記的是漁村的那些事,又不是跟我們在一起的生活呀。”胡阿狸回答得很是幹脆,只是說這話的時候,她甚至都不敢直視孫悟空的眼睛。
其實,只有使用法器的人會記得這些經歷,而且這段記憶也只有在孫悟空放下那段執念之後,才會從使用法器的人腦海中消失。
要是胡阿狸真的是孫悟空的執念所在,那他肯定會忘記胡阿狸的。
不過現在孫悟空心裏全是漁家女的影子,所以胡阿狸自是不必擔心會被他忘記啦。
孫悟空也沒有去質疑胡阿狸話中的真假,就這麼同意了她的計劃。
隨後,胡阿狸便拉着孫悟空來到了當初罰他面壁思過的後山。
這裏十分幽靜,而且平時也不會有人過來,用來進行時光回溯再合適不過了。
胡阿狸從乾坤袋裏拿出一個形狀像日晷的法器,拿給孫悟空看,說道:“就是這個。”
她將法器擺放在月光能照到的地方,然後和孫悟空一同盤坐在地上。
隨着胡阿狸口中念出咒語,法器上的羅盤開始飛速地旋轉起來。
胡阿狸和孫悟空在腦海中共同回憶着漁村那段記憶,緊接着,倆人的靈魂便出竅了,竟被那日晷模樣的法器給吸了進去。
日頭漸漸西斜,暖黃的陽光灑落在海面上,又映照在那個小小的漁村上。
胡阿狸透過海面打量着自己,還不太確信地伸手摸了摸,發現果真是那副曾經在漁村用過的皮囊,暫時還沒有變成白骨呢。
其實這只不過是法器制造出來的一個幻境罷了,並不會對法器外面的世界造成什麼影響。
“阿狸!阿狸!”漁村裏有人在喚她幫忙晾曬漁網呢。
胡阿狸這才回過神來,應了一聲:“誒!來了!”
與此同時,胡阿狸也在四處找尋着孫悟空的身影。
終於,在她三番五次地向村民打聽之後,在村子最邊緣的一戶人家那裏看到了他。
只見他穿着極爲普通的漁民服飾,正在院子裏曬着漁網,頭上戴着鬥笠,看不清他的面容,就和胡阿狸記憶中的那樣,顯得沉默寡言,而且毫無存在感。
“呼,還好也在。”胡阿狸暗自慶幸。
乍一看,他確實很不起眼。
可是等胡阿狸仔細觀察之後,才發現他模樣長得還挺清雋。
一雙瀲灩的桃花眼低垂着,薄脣緊抿着,給人一種不宜靠近的感覺。
而且他裸露在外的小臂泛着健康的小麥色,那骨節分明的手正在整理着漁網,因爲用着力,手上便隱隱顯現出淺淺的筋骨來。
他個子還挺高挑的,胡阿狸都得仰着頭看他。
此刻的孫悟空已經沒有了和胡阿狸之前的那些記憶,胡阿狸肆無忌憚地打量着他,反倒讓他顯得有些局促不安,不停地將頭低了又低。
而胡阿狸可全然不在乎這些,她走上前去,輕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啊?”
她語調輕柔,可孫悟空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卻像是受到了驚嚇一般,怔在原地,看向她的眼神中滿是驚慌失措,又把頭垂得更低了。
他也不回話,扭頭就要走。
胡阿狸哪能讓他就這麼走了呀,趕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說道:“誒!你還沒回答我呢?”
這一下,倒像是讓孫悟空如臨大敵一般,他聲音低沉地說道:“放手。”
“你回答了我就放。”胡阿狸不依不饒地說。
孫悟空語氣堅定地回道:“不要!”
“爲什麼?”胡阿狸十分不解,畢竟在窺本鏡中看到的,他對自己的心思也不像是厭惡呀。
正當她想要繼續追問的時候,孫悟空用力甩開了她的手,大聲說道:“我說了不要!”
說完,他就像逃命似的,提着自己的東西跑開了。
胡阿狸見狀,心裏很是不滿,嘟囔着:“跑什麼呀?我又不是會喫人。”
“阿狸,你別理那怪胎,他從生下來就這樣。”有同齡的漁民上前來勸阻她。
胡阿狸這才發現,自己當初好像還真的沒有怎麼注意到過他。
“他叫什麼名字?”胡阿狸問道。
“他沒名字的,我們都叫他怪胎。”那漁民說得輕描淡寫的。
“你們別再喚他怪胎了,他有名字的,叫孫悟空。”胡阿狸說道。
傍晚時分,胡阿狸好不容易找到了孫悟空的家,就在一個小山丘的後面,位置比較偏遠,遠離人羣。
此刻的他正在院子裏處理着今天早上捕撈上來的魚呢。
見到胡阿狸來了,他竟是下意識地站起身來,往後退了幾步。
“你來做什麼?”孫悟空警惕地問道。
胡阿狸連忙解釋道:“我是來看看你的,你別緊張。”
他語氣依舊冷淡:“看我做什麼?”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胡阿狸就接過他的話頭,笑着說:“我是想和你認識一下呀,我叫胡阿狸。”
“僅此而已?”他對胡阿狸還是存有戒備之心。
“是啊!”胡阿狸眉眼彎彎地笑着,看起來十分真誠。
見她果真沒有別的什麼意思,孫悟空這才逐漸放松了下來。
而胡阿狸也試着慢慢地靠近他,這次他沒有再躲開了。
胡阿狸心裏越發覺得奇怪了,鬱悶地想:難不成我狐狸精的媚術不行了?
她這麼漂亮可愛的胡阿狸難道就沒有魅力了?
怎麼感覺他這麼緊張呀?
鬱悶歸鬱悶,胡阿狸還是決定要和他拉近距離,於是問道:“你是不是沒有名字啊?”
對此,他倒是十分坦然,回答道:“嗯,我沒有父母,所以沒有名字。”
胡阿狸心裏暗自嘀咕:你一個石猴的一竅,能有父母才有鬼了。
不過在看向他時,胡阿狸還是揚起了笑容,她暗暗決定,這一次一定要給他足夠的關懷和感情,好讓他放下那份愛而不得的執念。
“我知道你的名字。”胡阿狸說道。
他不太理解,問道:“你爲什麼會知道?”是啊,在漁村大家都叫他怪胎呢。
胡阿狸忽悠人的話那是張口就來,笑着說:“因爲我覺得我們倆人很投緣呀。”
她眼神看起來足夠真摯,倒是讓孫悟空心裏有了些許動搖。
“那你說是什麼名字?”孫悟空問道。
胡阿狸自然不會胡亂編一個名字,而是認真地說出了只屬於他的名字,一字一頓地說:“你叫:孫,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