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刻，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他沉重的呼吸，剩下的話好像被卡在喉嚨深處，無論他怎麼努力，都無法再說出口。

而他越這樣，胡阿狸越着急，她向前一步，眼睛緊緊盯着孫悟空，“想什麼？你說啊。”

海浪聲在不遠處傳來，悅耳動聽，像是在爲這緊張的氛圍伴奏。

清風拂面，輕柔地撩動了她的發絲，卻也像無形的手，撩撥着孫悟空的心弦。

“娶你。”這兩個字從孫悟空口中吐出，仿佛有千鈞之重。

周邊的世界突然沉寂下來，海浪聲、風聲似乎都消失了，好似只剩下了孫悟空那急促的呼吸聲，一下又一下，撞擊着這寂靜的空間。

胡阿狸眨巴了下眼，她知道人間的嫁娶意味着什麼，就像小蜘蛛嫁給墨炎那樣，一旦嫁了，那就得一輩子生活在一起。

一輩子生活在一起？

對呀！那不就完成了孫悟空的心願，了卻他的塵緣了！

胡阿狸覺得這也不是什麼難事，而且孫悟空既然都開了這個口，她自然會滿足。

“好啊。”她答應得無比輕快，那語氣就像是早有預謀，倒是讓孫悟空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胡阿狸，眼中滿是驚訝和疑惑，“爲什麼？”他在質疑這其中的真假，又或者說，他不敢相信胡阿狸就這樣輕易地答應了，他害怕這只是一場美夢，醒來就會消失。

可是胡阿狸十分坦然，她歪着頭，看着孫悟空，“哪有那麼多爲什麼？”

“那你心中有我嗎？”孫悟空問得有些小心翼翼，他的眼神中帶着一絲期待，又有一絲害怕，就像一個等待宣判的犯人。

這次，胡阿狸認真地想了想。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孫悟空的各種畫面，她會記得孫悟空，記得他出世時那石破天驚的模樣，記得他的喜好，記得他的每一個表情，還記得他爲她大鬧天宮時的英勇身姿。

所以……

“有的！”胡阿狸眼神真摯。

就此，孫悟空笑了，卻又有些難過。

他笑是開心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同意了這件事，只是那難過，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從何而來。

明明是很開心的事，但他卻難過起來！

他總覺得……

覺得胡阿狸不是因爲愛他才答應的，好像帶着一種目的在接近他。

可是這個目的是什麼，連他都不知道，或者說他不願去知道，如果這是胡阿狸專門爲他編織的美夢，那他願意沉淪在其中，不願醒來。

也是這天過後，孫悟空像是變了一個人，他更加賣力地出海捕撈，無論海上的風浪多大，他都毫不退縮。

每一次撒網，每一次收網，他都充滿了幹勁，因爲他的心中有了一個目標。

他將所得的錢財都小心翼翼地積攢起來，那一枚枚銅板，都承載着他對未來的期待。

半月後，他找了村裏最有名的媒人，帶着滿滿的誠意，登上了胡阿狸家的門。

“這是？”林秀娘正在院子裏晾曬衣物，看見媒人時，明顯一愣，手中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而媒人身後跟了提着大包小包東西的孫悟空，他的臉有些微微發紅，看着林秀娘，畢恭畢敬地喊了一聲：“嫂子。”

林秀娘卻是不歡迎他的，皺着眉看他，“你來做什麼？”那語氣中帶着明顯的不滿和警惕。

孫悟空深吸一口氣，壯大了膽，開了口：“嫂子，我想求娶阿狸。”他的聲音雖然有些顫抖，但卻十分堅定。

“什麼？”林秀娘的反應十分大，怒目圓睜，她伸出手指着他，“你要求娶阿狸？你憑什麼求娶阿狸，我們家阿狸可是值得……”

她的話還沒說完，胡阿狸就從屋裏走出門來，她走到林秀娘身邊，輕輕拍了拍林秀娘的手，“我自是願意的。”

這話一出，把林秀娘接下來的話堵得死死的，她又瞪大了眼睛去看胡阿狸，滿是驚訝和不解，“阿狸，你真要嫁給他？”

“對啊。”胡阿狸笑着點頭，那笑容無比堅定。

林秀娘連連搖頭，她伸出手摸上了胡阿狸的額頭，一臉擔憂地說道：“完了完了，阿狸你怕是生病了，還病得不輕，我還是帶你去看看吧！”

說着，她就要拉着胡阿狸去找大夫，隨即一想，或許是撞邪了呢，該給她驅驅邪，還絮絮叨叨地勸着：“阿狸啊，這女子的終身大事，可兒戲不得，而且就憑你這容貌，值得世間最好的男子，你怎麼能……”

任由林秀娘如何說，胡阿狸都不動搖半分。

她看着林秀娘，眼神堅定得像一塊磐石，“我就要嫁他，就算有比他好千倍萬倍的男子來，我胡阿狸只嫁他。”

她堅定的選擇，讓孫悟空原本晦暗的眸色變得熠熠生輝，他輕喚她的名：“阿狸……”

林秀娘眼見勸不動，僵持了許久後，終是一聲嘆息：“罷了罷了，你喜歡便好。”

孫悟空帶來的東西就此放下，媒人也開始張羅起來， 這門親事就算是定下了。

孫悟空和胡阿狸的喜訊，沒出多久，就傳遍了整個漁村，一石激起千層浪。

別說林秀娘，其餘人也是萬般詫異。

天仙般的胡阿狸和被他們視爲怪胎的孫悟空，任誰都想不到他們能走到一起。

“真是稀奇，一開始我還以爲胡阿狸是一時興起去逗弄那怪胎，沒想到竟是來真的。”一個村民在海邊修補漁網時，和身邊的人議論着。

“還真是讓人眼紅嫉妒，那怪胎何德何能娶到胡阿狸這樣的媳婦？”另一個村民滿臉嫉妒地說道，手中的動作都變得有些粗魯。

“就是啊！”周圍的人紛紛附和。

……

羨慕嫉妒的人多，當然祝福的人也不少。

那些看着孫悟空長大的老人，都爲他感到高興，覺得他終於有了一個好歸宿。

成親的日子被定在了幾天後。

而這幾天裏，林秀娘忙得不可開交，她爲胡阿狸添置了不少嫁妝，每一件都是她精心挑選的。

她一邊挑選，一邊嘴裏念叨着：“阿狸啊，一定要幸福啊。”

至於孫悟空無父無母，所有的一切都是由他自己操辦。

他把自己的小屋子重新粉刷了一遍，又添置了新的家具，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他對新生活的期待。

這幾日，他同胡阿狸都不能見面，這是漁村的習俗。

胡阿狸倒是不覺得有什麼，每天還是開開心心的，該喫喫，該睡睡。

但是孫悟空卻飽受相思之苦，每一分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是煎熬。

夜裏。

原本睡下的胡阿狸突然聽到牆角傳來一聲悶響，她一下子驚醒過來，點了燈，披上衣服，走出去一看，發現是孫悟空。

之前，是她去翻他的牆，如今竟是風水輪流轉了。

怕驚動林秀娘，孫悟空連忙將胡阿狸拉到一處角落。

“你怎麼來了？”胡阿狸疑惑地看着他，眼中還帶着一絲剛睡醒的懵懂。

因爲定下了親事，孫悟空毫不掩飾對她的思念，“我想你了。”

他的眼神熾熱，像是燃燒的火焰。

“等結了婚，不就日日能見到了。”胡阿狸不太能理解這樣的相思之苦，只是覺得她又不是見不到了，非急於這一時做什麼？

“阿狸阿狸。”孫悟空輕輕地撩起她耳邊的碎發，眼神異常溫柔，這樣的溫柔仿佛能將人融化，“我就是想在這一刻見到你。”

在與他觸及之際，胡阿狸只覺身上突起一陣酥麻，這感覺十分怪異，像是有一股電流穿過她的身體。

她偏頭躲開，嘟了嘟嘴有些不滿：“你這猴子.......還真是肉麻。”

“你說什麼呢？”孫悟空的手停在半空，有些尷尬地看着她。

“我說你真是着急，像個猴子！”胡阿狸笑着調侃他。

他有些無奈地笑開：“好吧，那我不說了。”

倆人面面相覷地站了許久，氣氛有些微妙。

而孫悟空也是小心翼翼地問着：“阿狸，我可以抱你一下嗎？”在人間，男女之間的相處素來都是謹小慎微，唯恐落人口舌，有些男女甚至在成親前都未能見上一面，說上只言片語。

但是在妖界，只要喜歡，沒什麼不可以。

“好啊。”胡阿狸主動展開了雙臂，笑看着孫悟空。

在這一刻，孫悟空的心都快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他強壓下緊張，緩緩伸出手，將胡阿狸摟入懷裏。

她的身體軟軟的，貼在他的懷裏，有縷縷幽香傳來，充斥着他的鼻腔，填滿了他的內心。

他閉上眼，細細地感受着這一刻，仿佛時間都停止了。

也是在這瞬間，胡阿狸察覺到了他狂跳不已的心聲。“你心跳得好快。”

伸手想去觸碰他的胸口，但被孫悟空抓住。

他聲音沉悶：“嗯，我知道。”說罷，他深深埋進了她的頸窩處，貪戀地吸取這份溫暖，像是一個在沙漠中行走許久的人，終於找到了水源。

直至胡阿狸打了個哈欠，困意來襲，孫悟空才松開了她。

“早些休息，我一定盡我所能，帶着八抬大轎來娶你。”

“好。”胡阿狸笑着點頭，轉身回屋。

成親當日，整個漁村熱鬧非凡。

大街小巷都掛滿了紅燈籠，紅色的綢緞從街頭鋪到街尾，像是一條喜慶的河流。

而孫悟空也按照他所說的做到了，高頭駿馬，八抬大轎，敲鑼打鼓地到了胡阿狸門前。

那排場，任這漁村的哪戶人家成親都沒有，可見孫悟空對胡阿狸的重視。

而在裏屋，林秀娘正在給胡阿狸梳發，這是人間每位女子都得經歷的儀式，只是原本需要生母來做，胡阿狸沒有娘親，這件事便由林秀娘代替。

林秀娘一邊梳發，一邊口中念念有詞：“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地……”

每一個字都飽含着對胡阿狸的祝福，她眼中閃着淚花，對胡阿狸滿是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