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滾落,他的心願圓滿,他的執念已放。
法器停止轉動,倆人都出了這幻境,魂魄歸體,倆人一同醒來。
看着孫悟空面無波蘭的眼,胡阿狸心裏一喜。
“悟空!我們成功了!”
孫悟空看着她,面上沒有喜怒,只是輕聲開口:“嗯,我放下了。”
他眼底皆是落寞,胡阿狸卻是不能察覺。
“既然已經放下,那就快些找師兄吧。”
胡阿狸一刻都不敢耽誤,快步朝着大殿的方向走去,全然沒有發現日晷仍舊停留在他們剛入幻境的時辰。
時間不可能一成不變,最有可能的便是已經過了一個輪回。
而孫悟空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扯出一抹笑,眼底卻皆是悲憫。
悲他的執念,憐他自己。
他其實也不是放下了,只是知道了自己的這份感情注定不會有結果,不過是一場空,又何必念念不忘。
就此,孫悟空克制着自己的感情,跟上了胡阿狸。
奇的是,倆人都已經邁入了山門,周邊仍舊寂靜,再聽不見以往念道經的聲音。
“大師兄!沐沐?”
胡阿狸喚了好幾聲都沒有回應,而且門前還有一層厚厚的枯葉無人打掃,屋檐上也積了灰。
當即,胡阿狸看着眼前的一切,如今她修爲不夠,看不出緣由,但心下有了不好的預感。
等她走進去,才發現內裏破敗不堪,雜草橫生,已是荒廢多年的模樣。
“大師兄!”
胡阿狸急得已經快要哭出來,她不明白自己只是在幻境中過了一世,回來這裏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她完全感受不到大師兄的存在,也感應不到沐沐的方位。
孫悟空也是十分不解,他四下查看,卻都沒見其餘人的蹤影。
就在胡阿狸要掉起眼淚時,周邊突然響起了菩提的聲音。
“阿狸。”
聽到這聲音,胡阿狸立馬抹去眼淚,站了起來。
“大師兄,大師兄,你去哪裏了?”
菩提老祖:“阿狸,你們去了太久,如今已過了百年,西遊大劫已經開始,我同各位仙家去商量着應對的辦法。”
“西遊大劫已經開始了?”
胡阿狸有些不敢置信,可是事實就是如此。
“不錯,阿狸要做好萬全之策,至於悟空,也不必再考校了,你們且去吧。”
孫悟空感覺到身上修爲更勝一層,朝着天邊重重一拜,“弟子多謝師父!”
望着這破落的山門,胡阿狸心裏突覺悲涼,但事到如今,他們也只能往前看。
她跟孫悟空,是真的經歷了人間的一生啊。
菩提老祖的聲音消散,孫悟空也起身,只是好奇的看着她:“阿狸,師父說的西遊大劫是什麼?”
他既然開口問,胡阿狸也不想隱瞞他。
“其實,在修爲未散之前,我曾窺見過先機,西遊讓三界動蕩洗牌,是關於天地重組的一場劫難。”
“天地重組?爲何要重組?”
“西遊大劫開啓,與之有關的所有生靈入劫,西遊結束,重新鑄成一個世界,萬物生靈繼續繁衍生息,至於爲何要重組,我並未窺見。”
“與之有關的生靈要入劫?”
“是的,天地動蕩浩劫,誰也躲不了。悟空,你也身處西遊大劫。”胡阿狸看着孫悟空渾身圍繞的淡金色光澤,心裏失落了幾分。
難道還是擺脫不了嗎?
眼前的孫悟空,已然是進入了西遊大劫中,那她的家人將會被他殺死嗎?
胡阿狸幾百年前便是因爲看到了她的親人慘死,才會離開無極山,又遠渡重洋,在花果山找到未出世的孫悟空,本準備殺了他,但是那十二只小猴子,她真的實在下不去手。
而孫悟空並不是大奸大惡之人,她以爲可以改變的……
以爲孫悟空不變壞就可以的!
後來與孫悟空相伴的幾百年,孫悟空是怎麼樣的猴,她知道,她下不去手。
她想他本性不壞,只要好生引導,必然不會殺了她的家人。
她唯一殺過的生靈,就是在無極山,咬死了一只奄奄一息的雞。
幾百年前,她手拿斬神刀,對小猴子卻是下不去手,抱着僥幸的心理,養了猴子,改變他們,後來石猴歸位,她一直與他相伴,讓他放下執念,讓他回歸正途。
難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嗎?
終究是無法抵擋這場浩劫嗎?
她的家人必然要死在孫悟空的手裏嗎?
孫悟空是第一次聽胡阿狸提起這個,他原本有些不相信,可她說得一板一眼,外加上所發生的這些事情,他是不信也得信了。
“那這西遊大劫,是非開啓不可嗎?”
“若是不開啓的話,三界便會毀滅。”
孫悟空突然覺得可笑,開啓了是死,不開啓了也是死,橫豎都是死。
事已至此,胡阿狸就將自己所窺見的天機,盡數說給了他聽。
還說了後面可能發生的重大事件。
卻是隱瞞了她看到孫悟空殺了她家人的事。
孫悟空則是若有所思。
“阿狸,你說的這些,其實也不是不能改變。”
“改變,我們改變什麼呢?道祖都改變不了的事。”
“道祖?”
“就是你師父的師父,唉......”胡阿狸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們是大能,受天地法則限制得更加厲害,雖然一切都在跟着天道的軌跡走,但是阿狸,你瞧,很多事不是都出現了偏差嗎?”
“什麼偏差?”
“就比如,我!”
“我們這般渺小,再是偏差,但或許都會回歸主線吧......”
“阿狸,按你說的,我應該被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但是被你提前救出了,實際上,我不應該這個時間段出來,也不該愛上任何女子。”
“是啊,還有玄奘......”胡阿狸沉思着。
“我的人生軌跡已經出現了偏離,而在其中插手之人,便是你胡阿狸。”
“這有什麼必然聯系嗎?”
“還有其他的事,阿狸,你再想想,是不是也改變了?”
“是有一些改變,但是......”好像又回去了。
“阿狸,或許你,是能改變這一切的關鍵。”孫悟空突然意識到了這一點。
胡阿狸卻是疑惑,但想到師父對她說的話,她以爲是師父安慰她,怕她想不開,給她安排保護玄奘長大的雞肋任務,是怕她難過失了修爲……
可……
或許,或許真的可以改變呢!
“可我只是一個法力低微的妖怪,要是能改變,也不至於被天道毀了千年修爲。”
天道不可抵擋,她不過是芸芸衆生的其中一個,她的確是想過改變,可是力量也是微不足道。
孫悟空卻是參破了其中。
“阿狸,倘若你不是關鍵,你怎能改變如此多,又怎能提前預知我的出世,預知別人的因果和未來?你與我有了牽絆,還帶着我們來拜了師,我們不願做浩劫中的犧牲品,或許你就是轉機呢?”
“我不知道,我只是能看到一些重要的大浩劫,但我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你身上的因果孽債我看到過,但近一百多年,我沒有再見到過,我總以爲是我的修爲低,參不透這玄機,其實不然......”
“天道發怒,雖是毀了你修爲,但你也在陰差陽錯下,成爲了其中的一環,環環相扣,如今也是離不得你。”
聽到孫悟空這麼說,胡阿狸好似也明白了過來。
孫悟空說得鄭重:“一切都能改變,即便有所傷亡,我們都應該減少至最低。”
他們雖是妖,卻也有血有肉,不該成爲這西遊大劫的墊腳石,更不應該淪爲這世間重啓的犧牲品。
萬物繁衍生息,他都死了,往後重新開啓的世界繁衍生息關他什麼事?
他死了根本看不到,他孫悟空只知道現在他活在哪裏,他就保護哪裏。
他師父老人家說過,修行者,享天地靈氣,亦該保護供養自己的天地。
“那些小妖,也會哭也會笑,他們也是活生生的精怪,他們哪裏該死。”
“還有我們的親人朋友,不曾做下惡事,也不該死......”
胡阿狸被說得意動,“對,我們這般無辜,怎麼該死呢,我們被孕育出來,本就是幸運!”
“所以我們應該保護這個世界,讓這個世界延續。”
“可這就違背了西遊......”
“西遊大劫是必然的,但中途的事也是有變故的,順應西遊,妖怪們會死,不順應西遊,一樣會死,橫豎都是死,不如爲這一方世界西遊犧牲者搏一搏。”
“既然如此,那悟空,我們去大唐,找那玄奘和尚去,讓他去西遊……”
玄奘,她知道是這西遊大劫裏的核心。
若是讓玄奘一路平安順遂,沒有妖怪阻止,沒有傷亡,西遊結束,那妖怪們都不用死了!
她的家人也不用死了……
險些喜極而泣!
事情不能耽擱,胡阿狸和孫悟空決定即刻啓程。
但是胡阿狸如今修爲低,即便是騰雲駕霧都不能運行很遠,孫悟空的筋鬥雲又無法載她,倆人只能靠着雙腿走走停停往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