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雲恍若夢遊般逃離了廊坊,心中一片茫然,背後悄然泛起一股涼意,有水滴密密麻麻地落下,緊接着細雨化作密不透風的簾幕,猛然間傾盆而下,將世界籠罩在一片混沌之中。
她踉蹌幾步,終是無力地跌坐於這無盡的雨幕裏,任由狂風肆意撕扯着衣衫,暴雨無情地拍打着每一寸肌膚,仿佛要將所有的痛苦與絕望一並衝刷而去。
四周,唯有雨聲轟鳴,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人,與這暴虐的狂風驟雨共舞。
一道身影穿透了雨幕朝她奔來,是梁藝薇,她的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冰冷的雨水。
“別哭!”梁藝薇的聲音溫柔而堅定,穿透了雨聲,直達沈若雲的心底,“這浩瀚天地間,好男人何其之多,你若此生不願嫁人,我亦相隨,我們相互依偎,共度此生,莫怕!有我在!”
沈若雲的心,仿佛被無形的利刃細細切割,每一縷痛楚都清晰可感。
她雖不明白宋序身上究竟發生了何等的變故,但僅僅一個眼神交匯,便已足夠讓她洞悉—那雙曾經滿載溫柔與深情的眼眸,此刻對她,竟是如此陌生,半分舊情不復存焉。
梁藝薇見狀,心中滿是不忍,她不由分說地將沈若雲緊緊攬入懷中,試圖以這份力量,爲她築起一道抵御風雨的銅牆鐵壁。
雲夢與習秋細心地爲她們撐傘擋風,無奈雨勢愈發洶湧,狂風夾雜着驟雨,無情地肆虐着,連那脆弱的紙傘也在風雨中搖搖欲墜。
就在這混沌而悽迷的雨幕之中,一抹身影緩緩自暗中走來,他一步步接近,直至清晰地立於她們面前。
來者,是八皇子宋澤言!
他手執一柄紙傘孤身一人,在沈若雲身前緩緩俯身,目光深邃而專注,仿佛世間萬物皆已黯然失色,唯有沈若雲一人,成了他眼中唯一的風景。
良久,他終是啓脣,聲音低沉而又陰森:“他此刻在廊坊之地,左擁右抱,盡享溫柔鄉,而你,卻在此孤身淋雨,滿心哀愁,可覺值得?”
梁藝薇心中滿是不解與詫異。
今日的八皇子,較之往昔,竟有着天壤之別。
他周身並無平日裏那抹輕浮與不羈,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深沉與冷漠。
梁藝薇細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竟在那雙墨玉般的眼眸中,捕捉到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心疼與憐惜之意。
他不是沉溺於龍陽之好,對世間女子全然無感,不惹塵埃嗎?
沈若雲抬眸,眸光如炬,直抵他深邃的眼底,那一刻,時光將她拉回了前塵往事。
前世的記憶中,她亦是這般,孤身跪於滂沱大雨之中,周身是冰冷的雨絲與無盡的悽楚。
他的聲音如同現在這般,帶着令人窒息的涼意對她說:“太子與葉喬一已圓房,待他榮歸之日,便是迎娶她爲太子妃之時,如此,這婚,你,還要退嗎?”
那語調,與此刻如出一轍!
“你對他做了什麼?”沈若雲的話語中,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一般,雙眼中燃燒着憤怒與不甘的火焰。
那是恨,深入骨髓的恨!
淚水與雨水交織,模糊了沈若雲的視線,卻掩不住那雙紅腫眼眸中閃爍的冰冷寒光,如同最鋒利的冰刃,直逼人心。
八皇子被那滿載憎恨的目光猛然一刺,身形不由自主地微滯,隨即嘴角緩緩勾勒出一抹冷冽至極的笑意,眼中怒意閃爍,猶如暗夜中蟄伏的猛獸,透出令人心悸的陰森之氣,周遭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寒意直透骨髓。
梁藝薇見狀,秀眉深蹙,她敏銳地捕捉到八皇子眼底轉瞬即逝的狠厲殺意,無暇細思,輕盈一閃,半邊身子已毅然決然地擋在了沈若雲身前,無畏而決絕。
“你,竟比她多了幾分敏銳,早早洞悉了這一切!”
八皇子無視梁藝薇的舉動,他的目光掠過沈若雲,仿佛穿透了她本身,落在了更深層的幽暗之處。
梁藝薇秀眉微蹙,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迷霧,她顯得愈發困惑:“她是誰?你此言何意?意欲何爲?”她的聲音裏夾雜着一絲不安。
然而,沈若雲心中卻是明鏡高懸,那個“她”,無需多言,必然是長姐沈卓堯。
未待沈若雲啓脣,八皇子已從衣襟深處悄然取出一個瓷瓶,輕輕置於沈若雲驚疑不定的視線之中,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言語間滿含譏誚:“此瓶中封存之物,名曰‘歲月塵’,一旦入喉,十日之內,心頭摯愛之情將如晨霧遇陽,緩緩消散,屆時再逢故人,不過陌路相逢,往昔種種,情深意重,皆化作過眼雲煙!”
他凝視着沈若雲,看着那雙眸中初時燃燒着憎恨的烈焰,在聽聞此話後,瞬間化作了深不見底的悲痛之色,眸中每一道波動都承載着難以言喻的哀傷。
他見狀,心中莫名湧起一股煩躁與不甘,仿佛是被她那份不加掩飾的悲痛所激怒,言語間仿佛淬了毒一般,字字句句,尖銳而冷冽,直刺人心:“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太子殿下,此刻心中已無痕,你們之間的情愫,於他而言皆成了無關緊要的過往,我勸你,不要再報任何幻想!此藥無解!”
這便是宋序驟然間待她冷漠的原因。
梁藝薇的忍耐已至極限,話語如利箭般脫口而出,帶着萬分憤怒道:“你究竟意欲何爲,爲何要如此離間她二人!”
一個驚人的猜想如閃電般劃過心田,令梁藝薇瞳孔驟縮,滿臉驚愕,“難道……你對雲兒……你平日裏所示人之癖好難道全是掩人耳目?”
若非情根深種,又怎會布下如此毒計!
沈若雲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經都在竭力抵抗着洶湧而來的痛苦,她不讓自己的淚水在八皇子面前輕易滑落,但聲音,卻如同風中殘葉,止不住地顫抖:“你,何其……卑鄙!”
每一個字都飽含了無盡的憤慨與絕望。
八皇子以一抹玩味的眼神審視着沈若雲,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她,將她視作案板上待烹的羔羊,透着一股殘忍與戲謔。
“這世間珍稀無比的‘歲月塵’僅有四顆,如今卻獨剩這一顆,你只需吞下這顆,便可擺脫眼前無盡的煎熬,與他一樣,將你倆之間的情誼忘得幹幹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