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它在激你，小心有詐。”
識海內，骨龍出聲提醒。
阮欣眸光微眯。
倘若一開始讓它跑了便罷了，可它不僅留下了腳印讓她追上，還帶着她深入這片密林，現下又不斷言語挑釁。
就是再傻也瞧出了不對勁。
她看着對面血流如注的五奇，只要她再斬下一劍，它必能屍首分離。
可阮欣卻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
果然，她衝向五奇的劍氣在距離它面門之時忽而憑空消散，連它的頭發都沒吹動半分，像是隔了一層障壁。
看着五奇面上的笑意，阮欣警惕拉滿，她邊掃視四周邊朝着最近的巨樹緩緩靠近，準備借掩體應對白霧裏出現的危機。
可走了半天，卻發現連根樹皮都沒摸到。
阮欣愣了一下，側頭看了一眼，那樹在她不遠不近的地方立着。
她又將目光落回了五奇身上，腳下再次朝那樹靠近。
結果直到她都快看不見五奇身影了，那樹還是沒摸着。
阮欣看着依舊離她不遠不近的樹，徹底懵了。
【草，鬼打牆？】
【宿主別這麼說，我害怕。】
嘿。
阮欣還就不信這個邪了，她朝着樹的方向拔腿直衝，視線裏，那樹也動着兩條樹幹拔腿直衝。
阮欣：？
什麼髒東西？
她感覺自己的眼睛有點犯惡心。
就在阮欣懷疑這是不是五奇設下的什麼抽象陷阱時，那邊咬牙切齒的聲音響起。
“現在想跑，是不是太晚了。”
話音剛落，阮欣腳下紅光四溢，一個巨大的法陣亮起籠罩住這方天地。
阮欣本能的給自己套上了一層防御陣，可下一瞬，渾身的靈力就像是被阻滯了一般無法暢通運轉，靈罩霎時破碎，她被壓制在原地。
阮欣低頭看了一眼。
是散靈陣，能讓修士在一定時間內靈力減弱。
可眼下這陣法顯然改良過，不然也不會直接讓她靈力封閉。
好在陣法講究平衡，靈力壓制的越狠，作用時間便越短暫。
阮欣深吸一口氣，迅速調整內息。
五奇看着被封鎖了行動的阮欣，笑容散去，面色陰翳一片。
“欣靈。”
“你死定了。”
它準備良久，就是爲了此刻。
五奇緩緩站起身，嗓音沉凝。
“生靈以祭、魂歸鬼靈，以其所生爲重、以其困束化線。”
“蝕皮肉、穢心性。”
嗡--
巨大的聲響驟然炸開，震得阮欣耳膜生疼。
法陣停滯，旋轉的符文變換修改，不詳之氣頃刻席卷上阮欣全身。
陣眼化兇，邪陣即成。
“其名--”
“玄陰化魔陣！”
沉重的腳步與鐐銬聲響自白霧中傳出，雜亂無章，一步一響。
一個又一個黑影從霧氣中出現，漆黑的經脈遍布全身，被挖去脣舌、眼珠的面龐猙獰不已。
它們抽動着四肢，穿着生前殘舊的衣物，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擁擠在這方小樹林，皆是被屠殺煉化後的人魂。
阮欣一眼就看見了其中一位約莫五歲的孩童，它保留着生前的本能躲在一位婦女的鬼魂背後，面色茫然，卻被操控着不斷向前。
死氣蔓延上這片土地，它們一個接着一個的進入了法陣範圍，又如同被水衝化的泥人一般溶解，化爲符文。
陣法不斷擴大，如巨山般強壓而下。
阮欣剛提起來的些許靈力隨着鬼魂的融入再次消散，她卸了口氣，強撐着站直身體。
“人魂煉陣。”
“五奇。”
“我定要你魂飛魄散。”
五奇冷嗤了聲，輕蔑頷首。
“玄陰化魔陣下還這般猖狂嗎？”
“也是，像你們這般標榜着人間道義的修士總自視高潔，對邪魔歪道避之不及，又怎會去了解這邪陣的強大之處。”
“不過沒關系，你可以用你的命，慢慢去領教！”
話落，五奇重重的踏擊了一下地面，那讓人氣血翻湧的嗡鳴聲驟然增大，方圓百裏皆山崩地裂。
阮欣耳間緩緩流出鮮血。
融入法陣的鬼魂增多，陣法運轉加快，有什麼東西開始侵入她的識海，無數不屬於她的記憶不斷湧現，鬼魂們的生平就這般展露在她眼前。
她看着衆人呱呱墜地、咿呀學語。
童年時追逐夥伴、長大後勞作生息，朝着自己的未來安穩行進。
有的苦了一輩子，攢了許久的銀子想買件好些的布衫；有的年近遲暮，才終於有了一間不再漏雨的草房；有的日盼夜盼就等着三日後，回許久未見的娘家看看......
可或喜或悲，都在死亡那刻凝滯。
耳邊，無數鬼魂喃喃着未盡的殘願。
--“救救我。”
--“它們殺了我。”
--“爹爹、娘親......”
--“好痛。”
--“我還未穿過一件好衣衫。”
--“我的母親一個人該如何是好？”
阮欣捂着劇痛的腦袋疼得膝蓋微彎，腦海裏的記憶太過龐大，超出了她的負荷。
鬼氣不斷纏繞上她的身體，浸透入她的四肢骨骸，讓她共情、共感。
從旁觀者，化爲經歷者。
記憶如潮湧，她一一體會各中情感。
懵懂、喜悅、憤恨、委屈、恐懼、遺憾、痛苦、哀戚......
--“好痛。”
--“我想回家。”
--“救我。”
--“好痛。”
“好...痛...”
人死魂靈遷、化風如無物。
世人皆知靈魂無重，此刻卻壓得阮欣瞳孔開始渙散。
識海內混亂一片，不屬於她的情緒不斷拉扯、融合。
【宿主！】
【聽得見我說話嗎？】
阮欣站在原地，眼神空洞。
【再這樣下去你要生心魔了！！】
【醒醒！！】
【宿主！！】
五奇看着失去神採的阮欣，指尖縈繞出一絲鬼氣。
“魔主，只差最後一步了。”
動搖她的本心，讓她徹底入魔。
鬼氣浮空，在半空中化出巨大法鏡。
阮欣無神的眸光落下，隨後，徹底凝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