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用的戒備,省些力氣吧。”
方梔夏此刻一張小家碧玉的臉,說的這些話顯得與之違和的很。
明明是乖乖小姐的表皮,在任尋看來內裏卻猶如蛇蠍。
她將藏於袖中的斷手緊貼着身體,目光打量着方梔夏小步邁來的腿腳,和將荷包的收繩勾在食指上甩來甩去的手。
眼中逐漸泄出怒意。
她恨她此刻看着健全的很。
方梔夏笑得清脆悅耳,“哦喲,怎麼這麼兇地看着人家呀。”
任尋咬牙不語,那只斷手的臂膀壓得再緊,也止不住顫抖起來。
氣的、悔的。
早知不可得,她那時候就該殺了她!
斷了趙聘的夢,斷了九方鍾期這輩子、下輩子、泉下有知、永生永世都不得一見的啓令!
“在後悔沒給我封喉一劍?”
方梔夏站在她五步遠的距離,“給你看個好東西?”
她從荷包中掏出縛魂令來,“怎麼樣?還想不想要?”
任尋終於擠出一句,“你是特意來我面前炫耀的?”
方梔夏又笑一聲,“都說了,來找你報仇的。”
任尋:“那你動手啊。”
方梔夏:“怎麼這副語氣?以爲我不敢?弒母哎,多大罪孽啊。”
任尋受不得她這陰陽怪氣的傲嬌樣,“那你動手啊!”
“哼,別跟我嚷嚷,你好脾氣些,我就讓你走的痛快些。”
任尋盯着她看,又不說話了。
“你與方序說的,我都知道了,你研究縛魂令多年,這種皇脈攔截,可還能有扭轉?”
這回到任尋笑了,她落下兩字,“沒有。”
任尋確實沒有欺騙方序的必要,所以在方序的轉述之中,他改了這一點。
他爲先、爲序、爲阻攔。爲的是承住縛屍樓中怨,爲的是讓給她這個玄脈血脈能躲在其後好活。
至於他會怎樣,他說不知,他說並無任何不適的異樣。
也許是因爲她,她是啓令者,她得縛魂令認可,所以他們並沒有致死而擊的滾滾怒怨。
所以如今她已平安度過及笄幾年,他亦無事。
所以……該不會再有事。
但天師殿的四層主殿中有殘缺記載:曾有皇子過繼,爲阻,祭。
祭。
也就意味着,死了。
再從任尋的回答來看,想必她當初是如實相告的,或許她還說了能救他一命,來讓方序背叛……
“不覺得可笑嗎?當初我以他性命要挾他來助我,他竟然扭頭就走,哈哈哈哈……”
任尋癲笑起來,哪怕眼下處境,她還是一絲不苟地將自己收拾得完美。
笑起來,依舊是美人一個。
“可笑啊可笑,被人做生局,生於世間,活着的意義就只爲給你這金貴的玄脈血脈做個擋箭牌!”
“他是我哥!他是個人,有血有肉。他是方序,不是任何人的擋箭牌!”
任尋哈哈大笑,然後嘀咕着,“憑什麼?憑什麼?”她抬頭看方梔夏,“憑什麼你的命這麼好?!
連一個以身做盾的活人棋都要心甘情願地爲你?
你知道我廢了多少口舌,才找到以你爲出發來勸他助我嗎?呵呵……
按這麼論,他該謝我才對啊,是我送那宮女到趙聘牀上,才有了他的存在!他是我捏的人,卻成了你的走狗……”
“你給我嘴巴放幹淨點!”方梔夏飛出一葉暗器,在任尋臉上劃出一道口子,鮮血瞬間在臉上掛出三條痕跡。
“你這種連人都不配的東西你能懂什麼?你配抱怨嗎?你掛着命運不公,父死爲困,任人欺凌的說辭,不過是爲了寬自己不做善人的心罷了!
你對我、對李黛遙,你自己親生的女兒都能漠視、折磨、甚至殘殺!
這樣的你,懂心甘情願這個詞嗎?
你沒當過娘,你總有娘吧?任將軍與夫人伉儷情深,她走那年,你也有記憶了吧?”
任尋像是被人戳中痛處,眼神散開,摸着臉上的血跡怔住了。
方梔夏嘴角掛着淡笑,一一爲她細數起來,“你身爲將軍獨女,父母疼愛,生活無憂。
哪怕將軍戰死,朝廷撫恤都足以將你表妹贍養成人,你這麼聰明的小姐,比她還不如嗎?
你在你任府長大,會過的比她差嗎?
得一良人嫁一門好親,難嗎?”
這句話大概讓任尋想到了某人,她成結的眉眼有瞬間松懈。
方梔夏還在繼續,“哪怕九方鍾期給你種下了玄術的誘因,讓你察覺到任將軍亡魂的不安息,那些年,你就毫無察覺他目的不純嗎?
你能成爲天師殿主殿,能端坐長公主,高高在上,讓趙聘都不敢妄動你……這樣的你,真的沒有察覺嗎?
這樣的你,想不到更好的,置身事外的法子了嗎?”
她多餘的證據再懶得列,總結道:“是你的野心,泯滅了本性,別總把自己放在被害者的位置上。”
“你說得輕巧……”
任尋還沒能繼續,便被方梔夏打斷道:“我今日能站在這裏,哪一步輕巧?你告訴告訴我?”
“算了,都不重要了。任尋,你生我這一道,沒有恩情,你害我這些事,我大人大量,還是讓你死得輕松些。”
關於方序後續會如何,她一個上了十八層都沒找到答案的人,更不會指望任尋能有辦法了。
任尋在她話落時閉了眼,“你與趙尤,是敵是友?我眼下若是死了,於他可不利。”
她無疑是聰明的,在發現方梔夏絲毫不閉聲就反應過來了。
整個長安都翻不出她,方梔夏這樣一個敵國太子妃卻能精準找到,她和趙尤是一夥的,雖不可思議,但很早之前,他們應該就是一夥的了。
“想活?趙聘找不到你的人,你以爲成爲一把灰後反而好找了?”
道理自然是這個道理,趙尤要救她,她很清楚他是在救自己。
只是時間越長,她也越明白,再這麼下去也只能等一場戰事的結果。
趙尤勝,她或許有可能依靠李政隱世。雖希望渺茫,但趙聘勝則會是毫無希望。
方梔夏朝她拋出一個瓷瓶,任尋慣性接住。
“此物名催命。你會走的毫無痛苦。”
任尋摩挲着瓶身,遲遲不動。
“還是想要我不體面的親自動手?”方梔夏問。
她終於輕輕推開小小瓶塞,動作之間方梔夏突然問她:“你想要李政活嗎?”
說話間,任尋本要仰頭一灌的動作忽地生變。
瓷瓶墜落時,她以腳起陣,“天羅地網,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