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小名能追溯到問清仙君鎮守六界的時候,魔族普遍單純赤誠,崇慕強者,瞭望首當時被朗樾抽開了一個新天地,生出幾分扭捏情緒,抽空就去挑戰問清仙君,無一例外,被打得起不來。
瞭望首就覺得仙君不僅美人好看,還強悍能打!簡直是他心中所想道侶的不二人選!
魔族示愛,跟妖修鬼修之類的都不太一樣,他們格外純情,喜歡說一些旁人不知道的、自己的小祕密。
瞭望首有次被宿問清打落山頭,他從一堆碎石裏爬出來,看到翩然落下的那抹白衣,羞怯靦腆道:“仙君,人修幾乎都有小名,我也有,我叫君君。”
他們將最隱祕的東西分享出來,像是捧出一朵最不起眼的小花,希望喜歡的人能垂青。
但問清仙君當時眸色輕閃,懷疑是不是給魔尊腦子打壞了。
他們剛一番死戰完,好端端的瞭望首說什麼小名?但不回一句又顯得沒禮貌,當時的問清仙君宛如一柄橫在六界蒼生之上的戒尺,一寸不多一寸不少,冷然清明,所有的旖旎心思都用在了對忘淵帝尊不可言說的傾慕上,對瞭望首的“表白”一竅不通,於是回了句:“我沒有小名。”
這番對話堪稱詭異。
瞭望首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宿問清是真的不懂,兩人所想的東西根本不在一條線上。
如今湛方凌提及“君君”二字,倒叫宿問清有了印象。
“哎?等等。”帝尊按住道侶的肩膀,讓他面對自己,神色警惕:“你怎麼知道的?”
宿問清:“……”大意了。
柳妄淵稍微瞪大眼睛,指着下方的瞭望首:“他想綠我?!”
宿問清:“……他跟我說小名的時候我尚且在天嵐派做仙君,都沒機會給你說話,哪裏來的綠?”
“哦哦。”柳妄淵放心了,不然今日必定拔了瞭望首的魔角。
拔了快一萬年了,也沒見拔下來一個。
但此刻瞭望首魔氣縈繞,魔角顯露,血統純正的就是不一樣,比起那個胖魔歪扭難看的魔角,魔尊的堪稱對稱完美,甚至於上面的血脈暗紋都十分精致。
“站在我身後。”湛方凌的語氣不容置喙,隱隱顯露出幾分曾經霸主的強悍來,讓瞭望首微微一愣神。
緊跟着,砰——
一陣灰塵繚繞,是那個揚言要殺了瞭望首的胖魔被某人按進了地裏,將地板硬生生豁出一個大口子,等灰塵散去,胖魔就剩下兩只腳在外面,很快又軟軟垂下。
“太難看了。”忘淵帝站起身,憑空拿出一方帕子擦擦手,再丟棄燃盡:“我實在忍不住了,長成這樣。”
衆人反應了一下,哦……他是在說被按在土裏的胖魔難看……
品邢的爹像是被人一錘子掄懵了,好半晌才回過神,失聲喊道:“弟!”
“你們是親兄弟?”帝尊用一種“你爹不會有人了吧?”的神情打量着老魔頭,再看看品邢,最後自以爲洞穿玄機地點了點頭。
非常令人上火。
其實帝尊曾經是個話不多,也不愛搭理人的脫俗修士,雖然看了幾千年的話本子,但自己樂呵樂呵,沒必要與人分享,他高高站着,心境森冷。
直到後來遇到宿問清,因爲偏愛,所以會把一些“弊端”不自覺展露出來,可惜那陣子宿問清對他的好感欽慕恍如三千米厚冰,萬鑿不破,導致帝尊在放飛自我的路上越來越遠,後來遇到蘇和等人,別說糾正了,但凡在岐麓山有房子的,沒有一個沒被他帶偏的!
但還行,強悍仍在,哪怕說話辦事欠扁,也讓人不敢妄動。
忘淵帝再如何收斂,威壓也極重,老魔頭看他這樣怒不可遏,但整個魔像是沉入深海,動彈不得,他嘗試性試探了一下忘淵帝的修爲,似是無邊無際!
品邢也察覺到了,天道崩塌那日他們忙着對付巨人,加上距離遠,天上打得火星子亂濺,場面十分混亂,你說忘淵帝跟問清仙君他們都知道,但長相上卻是沒窺見幾分,以至於現在刀架在脖子上,還以爲一切都有商量的餘地。
“閣下何人?”品邢神色警惕,說話倒是和煦:“我們與魔尊乃私仇,今日能解決最好,不想牽連任何人,如若不然大小三千魔百頭魔獸,都不會善罷甘休。”
一般人聽到真的會害怕,魔獸罕見,一般有百頭的都是雄霸一方的宗門。
誰知瞭望首露出了不忍直視的表情。
柳妄淵:“就這點兒東西你跟我說什麼?”
品邢:“……”
老魔頭率先沉不住氣,“你莫要欺人太甚!快放了我弟弟!”
柳妄淵沒接話,而是走向瞭望首。
只見剛剛還提刀怒喝,萬夫莫開的魔尊喉結微動,像是底氣不足,往湛方凌身後挪了挪。
柳妄淵給人一把拽出來,打量着他臉上的傷:“還行,不留疤,不然醜成那個肥豬的樣子怎麼辦?”
瞭望首咽咽口水,小聲說:“我剛才打贏品邢了。”
“我知道。”柳妄淵點頭:“不然這陣子被我種進地裏的就是你。”
瞭望首:“……”
“欺人太甚?”柳妄淵轉過身,覆手而立,掃了圈品邢等人,眼眸倏然森冷:“本尊今日教教你們,何謂欺人太甚。”
罡風襲來,任何法器法寶都不頂用,令人聞風喪膽的魔獸被忘淵帝一手一個,來來回回往地上一頓摜,犬牙都飛出去幾顆,他動作閒適從容到像是春日午後下地插秧的,倒提起那胖魔,直接扔到了大殿正上方的紅瓦上,品邢推着老魔頭先走,但結界已下,忘淵帝也不一竿子打死,稍微留了一批與此事無關魔在牆角瑟瑟發抖。
地板翻卷而起,在半步飛升面前,什麼都是枉然,焚骸顯形,追着剩下的魔獸從東到西,他記着要給朗樾一個暖和點兒的護手,正好這魔獸珍貴,獸皮密集也綿軟,於是剝起獸皮來毫不手軟。
“嗚嗚嗚!”一個魔抱着頭蹲在牆角。
“丟人現眼!”焚骸化作人形,看了這魔一眼,忍不住罵道。
一人一劍,將婚禮大殿拆得幹幹淨淨。
品邢父子二人躺在地上咳血,風聲漸熄,柳妄淵緩步走到他們跟前,說:“這才叫欺人太甚,看明白了嗎?”
衆人:“……”
湛方凌問立於一側,揣着手從容觀戰的宿問清:“仙君就未曾想過改改忘淵帝尊這個脾性?”
“想過。”宿問清嘆了口氣,“但是爲時已晚。”
焚骸回到手上,劍鋒銳利,瞭望首出聲:“帝尊且慢。”
柳妄淵回頭:“你還心軟?”
“不夠格。”瞭望首蹙眉,今日若是修爲鬥法上積攢出來的恩怨,那便不死不休,但可惜情情愛愛的,在瞭望首心裏差點兒味道,再者,品邢看他修爲境界停滯不前就覺得好拿捏,瞭望首還等着恢復,把品邢魔角拔掉。
“行,你的事。”柳妄淵點點頭,同品邢說:“就你這樣的還想肖想我兒?”
緊跟着鬼頭刀殺氣騰騰地劈來。
忘淵帝輕巧躲過,飛身上前抱住宿問清,隨手撕裂了一個空間就鑽了進去。
這一下就直接到了岐麓山腳下。
帝尊這個熱鬧看得盡興,跟宿問清上山的路上還在說,一只青芻的尾翼如同火焰,飛舞而來,落在二人身側,先低着頭對着帝尊點幾下,然後圍着問清仙君蹭。
柳妄淵想不通:“這只生病的時候是我煉的藥。”
“卻是我跟蘇和一天天喂的。”宿問清摸了摸青芻的頭,發毛光澤,眼神清亮,看起來恢復了。
青芻難養,一窩裏面能活一只都算不錯,蘇和細心,又有宿問清幫襯着,十二只愣是全部長大成年。
太骨手賤,跑去薅青芻尾翼上的毛,被追着啄,一路喊着往山上跑。
太骨的嗓音太“磁性”了,鬼哭狼嚎都比不上,不遠處一個山頭上流光湧來,落地是風卿。
“帝尊跟問清回來了。”蘇和輕笑。
風卿習慣性牽住他的手:“好像是。”
“就你們兩個?”柳妄淵掃了一圈,一邊說一邊拾階而上。
“嗯,剩下的都出去歷練了。”蘇和接道。
“仙尊來,跟你們說個有趣的。”帝尊興致不減。
四個人圍着篝火烤魚喫,日暮西沉,雲霞悽婉,柳妄淵絕口不提他是怎麼拆了人家府邸,就把瞭望首跟鬼獸的愛恨描述得十分生動,中途還被焚骸打斷,沒辦法拿出鼎爐來煉獸皮。
劍靈又不會冷,要什麼護手?!無非是朗樾曾經跟着宿問清遊歷人間,見過有人這麼戴,不知爲何就喜歡上了,後來被焚骸知道,就一直惦記着。
“這獸皮還挺大,多做兩個,送蘇和一個。”柳妄淵隨口說。
不等蘇和開口,風卿已是感激連連:“多謝帝尊!”
出自忘淵帝之手的,都不是俗物。
“對了,肥崽呢?”柳妄淵問。
“跟昭秦白日裏出去了,還未回來。”
宿問清:“昭秦慣它,給抓田鼠喫。”
這點蘇和倒是不反駁:“嗯,岐麓山的田鼠確少了許多。”
不會真的成豬吧?問清仙君隱隱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