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淵帝將魔尊錘在地上摩擦,問清仙君又親口承諾願與帝尊結爲道侶,這事毫無懸念。
果然,衆人心道,美人只配強者擁有。
白燕山收了所謂的“聘禮”,膽戰心驚的模樣看得柳妄淵發笑,他娶問清,不代表要庇佑天嵐派,白燕山高興得有些早。
大家齊齊坐在正殿大廳,氣氛逐漸融洽起來,當然,各大門派對於天嵐派的態度來了個大轉變,從一開始的面上恭敬背地挑釁,變成此刻的表裏如一,瀛洲派被擠到了後面,周再生父子再無什麼話語權。
“回稟長老,問清傷勢得以恢復,是帝尊一直在暗中相助。”宿問清輕聲,柳妄淵醒來有段時間且一直瞞着衆人,未免落人口舌,他只得撒一個小謊:“帝尊分離出了一部分神魂,在凡塵中幫問清找藥。”
化神期大能可分出神魂化而爲人,修爲肯定不如本身,但境界擺在那兒,一般沒什麼性命之憂,通常都是神魂不穩或者生有心魔者,分出去一部分吸收天地靈氣,用以渡化自己。
柳妄淵瞥了宿問清一眼,覺得這個說辭簡直完美,因爲他曾經就這麼做過。
執法本來就尊重柳妄淵,聞言更是起身行禮,恨不能一頭扎進忘淵帝腳邊的地板中,平時威嚴端肅的長老硬生生紅了眼眶,“帝尊在上,請受我一拜!”
旁人柳妄淵就受了,但執法不一樣,他是整個天嵐派爲數不多真心待宿問清的,忘淵帝自當給予他一個面子。
瞭望首鼻青臉腫地坐在椅子上,身後的羣魔也低垂着腦袋,大受打擊,印象中魔尊從未輸得這麼慘過,竟然連忘淵帝的一招都沒擋住,當然,魔族性格豪邁不拘小節,輸了就輸了,有朝一日打回來就行,可……可媳婦兒也沒了,這就叫人很難接受了!
但瞭望首一陣鬱悶過後,又心服口服。
能幫問清仙君恢復斷裂的筋脈,肯定花費了不少精力跟時間,比起他們這些人口頭上的“喜歡”,忘淵帝可謂費盡苦心,輸得不冤枉。
然而……瞭望首閉上眼睛,覺得心口隱隱發疼,當初宿問清封印滅靈君他是知道的,也打算趕去幫一幫,卻被族中長老攔下,分析了其中利弊,是啊,只要宿問清在,其他族類再無崛起的可能,魔族地域偏僻苦瘠,終年不見陽光,族中稚子時常得病殞命,跟這點分不開,是以魔族注重婚姻,說白了,注重的是傳承跟血脈,瞭望首想要翻盤,他想等天嵐派虛弱的時候,給魔族爭取一片可以生存的地方,但他不知道護法陣沒有人踩,不知道宿問清會傷成那樣。
一個猶豫,便跟問清仙君再無可能。
陸星河不動聲色看着瞭望首,同時掩於袖中的指尖在來回掐捏,一連三次,他微微蹙眉,有些看不懂了。
沈江站在執法身邊,同宿問清欣喜地說了兩句話,然後略顯怯生生的、帶點兒試探地看向柳妄淵……沈江一生欽慕於坦蕩光明的強者,而眼前這位,可是忘淵帝哎,曾經以一己之力擋住妖族,護佑蒼生的忘淵帝!
只能說孩子太年輕,誤解有點兒深。
“帝尊,可否給在下一個有您靈氣灌注的法器?”執法詢問。
柳妄淵點點頭,像是知道執法要做什麼,從納戒中取出一枚玉佩,花紋簡單質樸,但打磨圓潤,觸手生溫,一看就是他的隨身之物,而宿問清早些年喜歡雕刻,給了執法一個剛好能印在玉佩上的木環,原本是打算弄個劍穗,不曾想在這裏派上了用場。
兩物相碰,漸漸融合,是以秦晉之好,千年不忘。
“很是個合適。”柳妄淵接過看了一圈,十分滿意,然後妥帖收好。
趁人衆人喝茶閒聊的功夫,柳妄淵湊到宿問清耳邊,“那木雕相當精致,我瞧着像是做劍穗的,仙君既然精通此道,不如給我雕一個?”
宿問清頷首:“沒問題。”
隔着重重人影,周可爲如同一場大夢幡然醒來,呆呆地看着脣畔含笑的宿問清。原來他不是不會笑,只是不願意對着自己笑,跟宿問清的婚約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周可爲不自覺按住胸口,澎湃的嫉妒跟怒意散去,心頭最真實的情感在不斷的衝刷下一點點清晰。
其實他並不願意取消婚約……
當年知曉父親給自己定下了宿問清,周可爲便以求學名義踏入天嵐派,在接引的崖邊見到了那位白衣少年。
宿問清是驚豔周可爲年少時光的第一人,可爲什麼……變成了如今這樣?
今日這件事,可以說未來幾百年都能成爲旁人茶餘飯後的談資,簡直經久不衰,誰能想到瀛洲仙島當衆退婚,本該跌入塵埃的問清仙君自當顏面全無,從修真界一等一的大能中退出,九州動蕩,重新洗牌,然而一直沉睡的忘淵帝忽然醒了,還跟仙君走到了一起,雖然還未成婚,但看兩人的樣子,是定了。
白日喧鬧,傍晚時分宿問清才跟柳妄淵回到清靈山,忘淵帝曾經蓋在右邊的那間房是用不上了,他都有媳婦兒了,自然是要跟媳婦擠在一起。
焚骸劍靈躁動,柳妄淵就放它出去玩,自己坐在牀頭捧着本書看,書皮上寫着《調理內息的四十八式》,但裏面的內容卻是一對癡男怨女的愛情,忘淵帝的心性早已臻境,該是對這些小打小鬧毫無波動,但他就是喜歡看,畫本子一沓接一沓。
宿問清坐在牀邊,一旁的桌案上放着顆夜明珠,將四周照得亮堂堂的,仙君左手捏着一塊上好紅木,右手拿着刻刀,伴隨着細微的動靜,木屑簌簌跌落,拇指大的地方初現瑞獸的輪廓。光線在他眼窩鼻翼的位置切割開陰影,顯得五官愈加深刻,一縷黑發垂落,宿問清雕刻認真,毫無知覺。
柳妄淵抽空看了一眼,就有點兒移不開目光了。
真好看,忘淵帝心道,六界絕色無數,卻沒誰能抵得上眼前這位。
“仙君,差不多了。”柳妄淵手一抬收好畫本子,欺身上前輕輕抱住宿問清,腦袋就擱置在青年肩上,一點點蹭着:“我困了。”
宿問清的身體緊繃了一瞬,微微側目:“帝尊合道大能,也會困嗎?”
“看到你就困了。”柳妄淵的手搭上宿問清的手背,逼他收回木雕,堂堂六界至尊,跟蛇一樣纏着問清仙君,一夜貪歡。
宿問清第二天自然沒醒來。
牀上被褥凌亂,宿問清就陷在其中,側身睡着,他掩着半張臉,輕輕蹙眉,皮膚白得像是上了一層釉。
柳妄淵趿上木屐,穿好褲子,上半身就披了一件深紫色的法袍,露出精瘦的胸膛跟十分漂亮的人魚線,帝尊坐在牀邊盯着宿問清看,好似怎麼都看不夠。
直到一陣敲門聲。
柳妄淵俊眉一蹙,來人氣息不穩,修爲不夠牢固,元嬰期。
柳妄淵上前,一把拉開了門。
有他擋着,門外的人自然是看不到屋內的風光。
“啊!”白冷硯輕輕叫了聲,倉皇後退,他臉色發白,但耳根卻迅速紅起。
白冷硯捧着一個盒子,低垂着頭,露出一小截白細的脖頸,看上去像是一只受驚的兔子。
“你叫什麼!”柳妄淵語氣不善,下意識看了看正在牀上熟睡的宿問清,又覺得不放心,抬手下一層結界,再抽空草草打量了一番白冷硯,心想就這?讓周可爲不惜跟問清退婚的罪魁禍首?有什麼好看的?
“帝、帝尊怎麼沒穿好衣服?”白冷硯輕聲。
柳妄淵聞言露出疑惑的表情:“本尊穿沒穿衣服跟你有什麼關系?你怎麼搞得跟個娘們似的。”
這話委實不客氣,白冷硯怎樣不知道,反正一般男人聽到旁人這麼形容自己,鐵定是要翻臉的,包括宿問清,魔尊一句“美人”可讓他記仇許久。
而在柳妄淵看來,除了宿問清,其他人高的矮的男的女的,對他來說沒甚區別,所以他想怎麼穿就怎麼穿,又不是光的。
白冷硯抬頭,見柳妄淵面容俊美無儔,看向他的眼神卻淡漠而冷峻,明顯是一點兒不喫這一套。白冷硯不由得輕輕攥緊盒子邊緣,擺出一副盡力適應,坦蕩清白的模樣,“冷硯擔心師兄傷勢未愈,特意煉了些補氣養魂的丹藥,來看看師兄。”
“是散氣滅魂吧。”忘淵帝對於不喜歡的人,打擊起來毫不猶豫:“聞伊人煉藥都煉得一塌糊塗,你個半瓶子晃蕩的,修爲稀碎還跑來煉藥,能喫嗎?”
已經醒來的宿問清:“……”
帝尊這個毒舌……似乎也有點兒厲害。
白冷硯哪裏被人這麼說過,當即身形一晃,眼眶發紅,又強忍着不願意示弱:“冷硯也是一片好心……”
“好心?”柳妄淵輕嗤一聲,再不客氣:“你若好心,封印滅靈君的時候怎麼不踩護法陣,害問清差點兒重傷不治?你若好心,問清養病的時候怎麼不見你來探望一次?白冷硯,本尊不是周可爲那些被情情愛愛糊了眼睛的愣頭青,本尊活了幾千年,什麼披着人皮的豺狼猛獸沒見過?你這點兒道行在本尊看來漏洞百出,還是省省吧!”
柳妄淵看着白冷硯,像是在看一個死物,“滾!再玩這種上門勾引的把戲,屆時誰的面子都沒用,本尊定叫你有來無回!”
期間的殺意幾乎要實質化,白冷硯真的怕了,他慘白着臉轉身就跑,卻聽到忘淵帝的誅心之語悠悠傳來,“白冷硯,你受不了問清所受過的苦,卻要妄圖霸佔他掙來的名,德不配位注定遭人踐踏,你這輩子都不可能比得上問清仙君的一根發絲,有空倒倒你肚子裏的酸水,稍微活得清醒點兒。”
不誇張,白冷硯氣得喉頭發甜,出了清靈山便是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