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上界靈力影響,加上不間斷的神魂滋養,宿問清化神後期大圓滿之境,此刻隱隱有突破的跡象。
問清仙君感覺到識海的沸騰,從牀榻上坐起身。
他黑發未束,松散地垂下,有些搭在肩上,有些順在榻上,宿問清醒了醒瞌睡,此刻真是多一個字都不想跟帝尊說。
推開門,外面春意明媚,暖陽普照,薄雲嵌在湛藍色的天幕上,遠山巍峨壯闊,偶有飛鳥經過,山河一色。
宿問清不由得閉上眼睛享受起來。
“醒了?”蘇和正坐在石桌前飲茶,見狀又變幻出一個杯子,宿問清上前坐下,一口清茶下來,閉合幾日似要黏在一起的喉嚨才得以滋潤,清了清嗓子:“他們呢?”
“這裏地域廣茂,機緣頗多,金掌門跟執法長老實在按捺不住,帶着弟子們下山了。”蘇和解釋。
宿問清了然地點點頭,這些東西對修真者而言的確挺具有誘惑力的,“風卿也去了?”
“沒。”提及風卿,蘇和臉上的笑意淡去很多,“他在後山練劍。”
宿問清有些驚訝:“還在生氣?”
蘇和:“嗯。”
這就有些出人預料了,畢竟在宿問清眼中,風卿是個寧可在自己身上捅一刀都不願意讓蘇和難過半分的人,事情既然鬧到這一步,就說明是真的生氣了。
“不想着哄哄?”宿問清淡淡,“仙尊,修道一途漫漫,得一知心者實屬不易。”
蘇和頷首:“我懂,但是……”
“合不合適不是一個人說了算的。”宿問清輕聲點撥:“一味的推拒對風卿來說可能才是最糟糕的,仙尊,偶爾問問你自己,你想要的,不就是風卿平安喜樂嗎?萬一他這四字所求,全系在你身上呢?”
蘇和一怔,不知有沒有聽進去,只是點了點頭。
“嗯?醒了?”一道氣息驟然襲近。
宿問清聞言閉上眼睛,捏着茶盞的手緊了又緊,到底沒忍住,轉過身就朝帝尊臉上潑去。
忘淵帝自然可以躲開,但他心知宿問清的憤怒來源何處,想了想還是臨時洗臉,也沒動,完事抹了一把,笑眯眯的:“氣消了?”
蘇和看得瞠目結舌。
宿問清:“你……”
“我把朗樾修好了。”忘淵帝很懂得如何滅火,他手腕一翻,朗樾劍身通透明亮,較之從前華光更甚,上面的裂縫已經被修補完善,劍鳴清亮。
宿問清心中大喜,一把接過,“帝尊!”
“雷音那老家夥雖然無用,但一身金骨倒是好東西,其它材料真的比不上,鍛造了整整一個晚上,焚骸還沒完沒了地煩我。”帝尊說着打了個哈欠,沒骨頭似的掛在問清仙君身上,“我都坐僵了,腿疼。”
扯淡!從前煉器煉丹的時候三五年都不動一下的,但有人相信。
宿問清登時緊張起來,“嚴重嗎?”
“你給我揉揉。”帝尊說着,將人往房間裏面推。
“仙尊我先走了。”宿問清揮揮手。
蘇和僵硬地跟着揮手:“好……”
話說,從仙君發怒到被帝尊哄好,有三息的時間嗎?
真不愧是帝尊!道法無邊!
蘇和雖然不懂其中奧妙,但是大爲震撼!
蘇和仙尊在石桌前冥想了一個時辰,都快走完一個小周天了,仍沒有想到哄風卿的辦法。
他但凡有帝尊在情愛之事上百分之一的開竅……
“你還坐着呢?”忘淵帝從房間裏出來,一看到蘇和眼睛瞪得老大,像是私塾先生看到了最不爭氣的學生。
蘇和不好意思地站起身:“帝尊……”
忘淵帝“嘖”了一聲,坐在宿問清之前的位置上,跟蘇和分析:“你得知道風卿爲何生氣,他不就是氣你擅自做主,要下咒毀掉他的記憶嗎?”說到這裏帝尊忍不住數落兩句:“這事要是換做問清跟我,他今天不照我臉上潑三碗開水都不能善了。”
蘇和:“……”
“這樣,你去找他,就說以後不會了。”忘淵帝繼續:“認個錯,風卿其實很好哄。”
蘇和猶疑:“就這樣?”
“就這樣。”忘淵帝斬釘截鐵,“你都低頭了,他要是還能板着一張臉,我敬他是條漢子!”
蘇和略顯木訥地點點頭,轉身就要走。
“哎等等。”忘淵帝將人喊住,從袖中拿出一個白瓷瓶,也不看蘇和,聲調含糊:“拿去吧,以後用得着。”
蘇和“哦”了一聲,還是雲裏霧裏,但好歹腳步不停,去了後山。
風卿此人看似冷若霜雪,實則脾氣挺大,忘淵帝還沒發現,他種在後山的翠竹這幾日全讓風卿蕩平了,說着過幾日要給問清做竹筍燉雞,看來也要泡湯。
蘇和繞過一處茂林,抬頭就看到了那抹身影,他不由得心尖一喜,正欲喚人,就見一個妙齡女子從一側出來。
蘇和臉上的笑意戛然而止。
那女子明顯也是修道中人,岐麓山並未對外設下結界,像後山這種人跡罕至的地方常有人來觀賞,前山就不行了,有忘淵帝神魂覆蓋,稍微懂點兒道術的一靠近就能察覺到危險,根本不敢造次。
女子一襲粉衫,嬌俏得像是初春枝頭抱香的桃花,站在風卿身邊盡顯年輕活力,好巧不巧,這些東西都是蘇和所沒有的。
他被釘在原地,打好的腹稿一片空白,蘇和甚至覺得自己不該來此。
風卿忽的扭頭,看了過來,跟蘇和隔着一條溝壑對視。
女子也看了過來,蘇和微微頷首,禮數上分毫不差,他藏在袖中的手輕攥得生緊,到底一個字沒說,轉身走了。
若是風卿能覓得良人,他覺得甚好。
心裏雖然這麼想着,但蘇和的五髒六腑卻好似被凍傷了一般,呼吸間都扯着疼,他伸手扶住一棵樹,低頭悶悶地嗆咳良久,咽下喉間的血腥氣,蘇和目視前方,頭也不回。
他早已過了衝動荒唐的年齡,修道至今,無一次敢逾越。
風卿看着蘇和的背影,眼底的晦暗攀至頂峯,他像是做好了什麼決定,收起劍打算離開。
“喂!”少女揚聲:“我都在這裏等了你三日,問了你三日了,你都不告訴我你姓誰名誰嗎?”
“我爲什麼要告訴你?”風卿此刻直得像他背上的劍,“還有你能別來了嗎?你聒噪,打擾我練劍。”
少女:“……”
蘇和一回到房間就躺在牀榻上,腦中亂糟糟的一片,他從來沒聽風卿說過那名少女,什麼時候認識的?喜歡嗎?應該喜歡吧,不然不會帶在身邊,挺好的。
“咳咳……”蘇和按住胸口,不知道這裏爲什麼這麼疼,他盯着門口的方向,有些失神,不多時眼眶發紅,何至於此呢?當年被荒山背叛離開魔界,都沒這麼疼過。
砰——
房門在蘇和一顆心即將墜入谷底的時候被一把推開,一身藍衣的劍修解開背上的劍,“啪”一下拍在桌上,近處一看蘇和這樣,又疼又怒,眼底的火焰頃刻間燒起來,風卿氣得指尖都在抖,但還是給蘇和倒了藥,喂到他脣邊看他喫下去,結果一收手,發現指腹上淡淡的血色。
風卿的理智“嗡”一下就炸了。
他居高臨下盯着蘇和:“你寧可將自己逼得退無可退,也不願意給我一句真心話?”
這是風卿這幾日來第一次同蘇和說話,卻咬牙切齒,似乎失望至極。
蘇和輕咳兩聲坐起來,他低着頭:“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風卿擠着後牙槽。
“對……”
“蘇和。”風卿冷聲打斷:“我就是對你太縱容了,我想着慢慢來,不着急,你是我心上人,我不想唐突你,可事實是我一味的忍讓只會換來你的退縮。”
要走了嗎?
蘇和腦子霧蒙蒙的,下意識從納戒中取出一個法器,通體淡綠色流光,一看就是好東西。
“要是走,這個拿着,以後防身。”蘇和嗓子發啞。
半晌聽不到回復,蘇和抬起頭,卻發現風卿雙眸一片猩紅。
“蘇、和!”風卿一字一句。
蘇和:“嗯?”
風卿的氣息一直是可靠的,沉穩的,像是萬年幽谷中吹來的凜冽山風,從未像此刻這般具有侵略性。
蘇和沒由來一陣心慌,腦子有些懵,“風卿?”
回應他的是一個深入且沉默的吻,瞬間將人的理智席卷而空。
“唔……”蘇和下意識掙扎,可不多時,他渾身脫力,放任風卿索求,直到風卿松開他,抬起身。
許久後,蘇和才低聲道:“傻不傻啊你?那麼多好的,我算什麼?”
風卿聞言指了指心口:“算我命脈,算我摯愛,夠了嗎?”言罷,他將蘇和身上的外袍猛力一扯,一個白色的瓷瓶跟着滾落到風卿手邊。
蘇和每日喫藥都有風卿盯着,從來沒見過這個藥瓶,風卿心裏一緊,立刻打開。
“你遲早會用到的。”忘淵帝這麼說。
彼時風卿自嘲一笑,蘇和那般人物,他怎麼舍得?沒想到打臉來的這麼快。
不愧是帝尊,道法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