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烏山坐落於雪原地域,放眼望去天地皆爲一片素白,注視的時間久了眼睛會產生一種類似於灼燒的刺痛,極致的平坦下狂風肆虐,吹至一座高山上,倏然被強大的結界術法吞沒,一點波瀾都掀不起來。
霧林在此跪了三日,雖有境界修爲加持,但這裏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寒意慢慢浸透骨髓,會逐漸讓人生出一種畏懼跟想要遠離的衝動。
高山中腰,一座茅屋就巖起室,沒錯,在寸草不生的雪原,竟然有一個看上去十分自然的茅草屋,風雪侵蝕不到它,霧林仰頭,甚至能看到屋前盛開的一種鵝黃.色野花。
“上來吧。”一道清冷的聲音在耳畔炸響,像是整個雪原一起開口。
霧林心跳劇烈,一股熱血徑直衝上了天靈蓋!
成了!
霧林來前一堆法寶傍身,已經做好茅草屋中的人一旦發怒,自己第一時間遁走的準備,誰知竟然這麼順利,果然是天助他也!
但霧林也不敢放松警惕,在上界橫着走路的人,邁入茅草屋時卻格外謹慎認真,連一株歪斜的野花都不敢踩。
暖爐上“汩汩”煮着茶,滿房間都是雪頂寒凝的香味,淡雅到令人心安,房屋內擺設簡單,連個牀榻都沒有,就一張僅能容納一人的軟椅。
修長的手將茶壺提起來,在水流聲中斟茶入杯,此人身着白色裏衣,外面一層湖藍色的罩袍,一頭銀發令人印象深刻,轉頭間露出一張堪稱無情的臉。
這張臉放在修真界十分出彩,但上面一丁點表情都沒有,他像是融入了這片雪原,跟外面冷然呼嘯的風雪並無區別。
“所來何事?”男人問道。
霧林覺得臉上有光,畢竟恆君輕易不見人,他挺了挺胸膛,態度恭敬,“君上,之前衝到上界的幾個賊人,已經發現了他們的蹤跡。”
恆君安靜盯着霧林,在他的目光中一切謊言都顯得蒼白無力,霧林很快就渾身僵硬,他明明沒有說錯,卻生出一種“接下來一個字都不能說錯”的感覺。
“賊人?”恆君輕聲:“能衝破那樣的結界邁入半步飛升,放在上界都是一等一的天才,你們借助之前先天靈根者留下來的東西,不思進取拔苗助長,如今被人欺於腳下,不過是天道使然罷了。”他說着輕輕抿了口茶:“還有事嗎?”
霧林被點到痛處,臉上一陣青白,他咬咬牙,躬身間眼底閃過狠厲:“君上有所不知,淵帝二度飛升,帶了一個道侶,是一位先天靈根。”
話音剛落,霧林的喉嚨被一股難以抗拒的大力猛地往前一抓,他甚至來不及動用神魂,像是無力孱弱的雞仔,一時間心頭只剩下忌憚。
“君、君上……”
“先天靈根?活人?”恆君微微蹙眉,眼底終於有了情緒,但他的情緒也裹挾着風雪,在無聲的肆虐中透出冷意,“什麼樣的先天靈根?”
霧林艱難呼吸,但尚且能吐字清楚:“不是……不是一般的先天靈根,有、有傳承!”
“砰——”
霧林被扔了出去,後背一空,他順着山脊倒栽而下,及時用靈力支撐,拼命飛離了這片。
霧林後怕不已,但清楚不出意外這件事成了。
恆君一直想復活一個人,所需必要之物——活着的先天靈根者。
先天靈根高低不齊,一般得以傳承的,都是道心堅穩,靈根極爲純粹的,這樣的人恆君等了很久很久,他剛剛對霧林一瞬間的殺意,就是因爲霧林提到先天靈根,間接觸及到了恆君的雷區,涉及到了那個人……
“淵帝。”霧林擦掉嘴角的血:“不信這次你還能跑掉。”
下界的修真第一是柳妄淵,上界雖然借助萬年前的屠殺用全部先天靈根練造了一個短期內提升境界的法器,的確拔苗助長,但他們就沒有所謂的第一強者嗎?
這邊宿問清將岐麓山好好布置了一番,爲此專門從帝尊的話本庫中挑選出幾本描述凡塵嫁娶風俗的,制定了好幾個選項,呈寫清楚遞給蘇和。
當然宿問清改了一條:蘇和跟風卿都是男子,所以行的應該是平禮,說風卿是娶可以,說蘇和是娶也可以,不過是真心相愛想結爲道侶,不分上下尊卑。
瞭望首負手一步邁入岐麓山,看到樹上房檐上的紅綢還驚了一跳,他笑着轉了一圈,然後迎面跟風卿撞上了。
“恭喜恭喜。”瞭望首開口就是討喜的話。
風卿淡漠的臉上露出笑意,“多謝。”
瞭望首指了指風卿:“我正在跟人劃地盤,接到你們的傳音石立刻趕來,好酒管夠啊。”
風卿頷首:“一定。”
帝尊最近在學習下棋,不能道侶跟蘇和仙尊對弈廝殺,他連個屁都看不出來吧?但他下棋太爛,爛到風卿這個半吊子下了兩回後就不願意跟帝尊一起了,忘淵帝正在惆悵,看到瞭望首眼睛都開始放光。
一聽說下棋,瞭望首大手一揮,想不通他們是怎麼把帝尊逼成這樣的,“來,我殺遍魔界圍棋高手沒有敵手!”
宿問清正在用帝尊教他的法子煉器,聞言“噗”的一聲,被紅火包裹的法器化作灰燼,宿問清轉頭看向嚴正以待的瞭望首跟柳妄淵,微微挑眉。
等他們開始落子,宿問清忍不住上前觀戰,蘇和拿着紅綢路過,也圍在旁邊,風卿見道侶神色不對,介於震驚跟迷茫之間,也湊了個熱鬧。
看了一陣,風卿第一個沒忍住:“你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忘淵帝擺擺手:“觀棋不語真君子。”
衆人:“……”
兩個臭棋簍子聚在一起,就是一通亂拳,打不死老師傅還辣眼睛。
“哎呀,這麼多好看的小哥哥?”嬌俏中不乏一絲魅態的聲音,衆人抬頭,看到了一襲黑裙,露着大腿款款走來的柳生生,她發髻上挽,顯得脖頸修長,上面插着一朵大紅色的花,一般人這個打扮比帝尊下棋還難看,但柳生生不,她完美詮釋了什麼叫做“風情萬種”。
蘇和想到帝尊回來時所說的“女兒”,眯了眯眼,“這位……”
“柳生生。”女子身段曼妙,稍微福身行了個禮,然後眼睛掃了一圈,“哎呀,有還未娶妻的大能嗎?”
大家頗有默契,一個後退將瞭望首露了出來。
“魔族?”柳生生眼底閃過紅芒,纖纖玉手撐着下巴,沉吟片刻,“也可以,比我見過的那些魔族都好看。”
魔尊之前吵嚷着“有什麼了不起”“他也遲早領一個道侶回來”,柳生生別的不說,長相風情上沒得挑,別說柳妄淵,就宿問清都在想這人沒準要衝,帝尊開始在腦子裏開始排輩分,覺得瞭望首從“兄弟”變成“女婿”也挺尷尬的,誰知瞭望首也跟着後退,到了跟他們齊平的位置。
“你幹嘛……”忘淵帝剛開了個頭,倏然噤聲。
柳生生不懂什麼意思,但敏銳察覺到氣氛詭異,識相閉嘴。
一時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到了瞭望首身上。
瞭望首:“……”
他可能是第一次露出這種神情,尷尬、後悔,焦慮,還帶着幾分不好意思,然後所有情緒匯聚到一點,讓他臉色一陣發紫發紅。
“我那啥,有個事,先走一……”瞭望首話都沒說完人已經往外衝了,可惜左蘇和右風卿,大家受帝尊荼毒已久,“看熱鬧”什麼的早已埋入識海,第一時間把人拽住了。
“不是,你怎麼回事?”忘淵帝眯了眯眼。
“哎呦……”瞭望首無奈極了,“不想找道侶,你們一個個都合道飛升了,就我還卡在化神後期,不尷尬嗎?”
柳生生原本掏出鏡子在整理自己的儀容,以爲是她哪裏不好,驚擾了公子,誰知一聽瞭望首化神後期,立刻將鏡子一收,幹脆利落道:“那算了,我忽然也想一心問道了。”
瞭望首:“???”
“你在羞辱我?”魔尊瞪大眼睛。
“不是。”柳生生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就是想提醒你,魔族好幾個厲害的,修爲可能都比你高那麼一點點。”
柳生生說完跟一陣風似的竄出去,瞭望首緊隨其後,兩人一路從前山打到後山,忘淵帝搖搖頭:“我覺得事情不簡單。”
不簡單又如何?看瞭望首那樣子是一個字都不打算說。
人間十五過完,輪到修真界一輪圓月高懸天際。
天時,地利,人和。
沒有吹打沒幾個賓客,及時趕來的就一個瞭望首跟柳生生,澤喻二人的傳音石還未碎裂,估摸着人在祕境中,風卿一刻都不想等,他覺得這樣就很好。
兩人身着喜服,皆是玉冠束發,俊美瀟灑,他們各自抓住紅綢一角,中間是個十分喜慶的紅花。
沒什麼高堂,就擺了個凳子做做樣子,但帝尊眼瞅着就要往上坐,被宿問清拽了回來。
當爹會上癮,帝尊用實際行動證明。
三拜,前兩拜全是天地,當然拜的也是本心,最後一拜二人面對面站着,風卿心中全是滿足,他跟蘇和默契地同時躬身,就在這時——
“我、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