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靈山的日子十分平靜,估計執法長老也坐不住出去尋醫了,總之每日送藥的換成了一個不起眼的內門弟子,止步於結界外的碑碣處,這裏有一株生了靈智的攀藤,會將丹藥卷入枝葉後送進去,自此清靈山徹底與世隔絕。
這名內門弟子隔着結界形成的模糊簾幕眼巴巴地朝裏面看一眼,自然看不到問清仙君的半點身姿,末了嘆口氣垂着腦袋回去。
攀藤的枝葉一點點舒展,露出一個精致的白玉瓶,修長的手指探過來,捏住的同時攀藤快速撤離,帶着遮掩不住的敬畏跟懼怕。
柳妄淵瞥了攀藤一眼,擰開藥瓶聞了聞,頓時神色嫌棄,多少年了,總聽得天嵐派的伊人長老廣施善緣,救無數修真俠士於水火之中,妙手回春,什麼活死人肉白骨,吹得一愣一愣的,但這丹藥的水平要柳妄淵來說委實不咋地。
攀藤還未徹底退去,柳妄淵順勢將丹藥全部扔給了它,雖然對宿問清的傷情無任何作用,但到底是靈藥,對於這些小精怪卻是一等一的好物。
攀藤枝葉微綣,立起來的樣子像是在鞠躬,緩緩隱於一片綠意後。
宿問清多數時間仍是睡覺,其實他已能保持兩個時辰的清醒,算是極大的進步,畢竟忘淵帝就在身側,精神上總要亢奮些,宿問清起初害怕柳妄淵無聊,畢竟這清靈山上一點兒尋趣賞樂的地方都沒有,自己還是個悶葫蘆,可幾日相處下來宿問清覺得他想多了,忘淵帝忙碌的時候比他還要沉默,如果手頭正在煉制丹藥,能一天一夜同一個姿勢不帶換的。
柳妄淵最高記彔在府邸煉藥,屏息凝神了整整三年,然後一顆金丹問世,引得天降異象百鳥爭鳴,無數修士飛去了他的岐麓山,換成低階修士免不了一場血戰,畢竟修真界以強者爲尊,殺人奪寶不在少數,於是忘淵帝拍了拍身上三年積攢下來的陳年污垢,順手把那些眼饞的全給抹了。
這日柳妄淵正在煉藥,聽到動靜一個扭頭,看到宿問清扶着牆壁自己走到了門口,衝他抱歉地笑了笑,一如既往的蒼白,似乎那點兒陽光都能讓他消散,“帝尊,房間憋悶,我出來看看風景。”
柳妄淵望着這一幕莫名不大痛快,不等宿問清因爲打攪到他煉藥而道歉,就把人抱了起來,也成功讓對方住了口。
忘淵帝發現問清仙君臉皮恨薄,薄的不可思議。
將人放在藤椅上,發覺這人的腰越來越細了。
“帝尊。”宿問清喚道,他今日沒有束發,黑發搭在肩頭,也有幾縷順順地垂落下來,白衣有些褶皺,領口不復從前那般嚴謹苛刻地非要裹到最上面,而是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脖頸,禁欲被打破,就只剩下春色。
天靈根孕育天靈體,極致的爐鼎,誘惑之處便在於此,空氣中任何一點兒清純的氣息都能在不經意間被他們染上旖旎。
柳妄淵就單純覺得好看,他平時抱宿問清,就跟抱一株花一顆石頭沒什麼不同,但宿問清不行,身邊人是他的心上人,稍微碰一下身體都要顫慄許久。
“要什麼?”柳妄淵湊近詢問。
宿問清眯着眼睛,“有點兒冷,帝尊有毯子嗎?”
何曾有人見過這樣的問清仙君?褪去威嚴端肅,不再是衡量世間善惡的一把標尺,他也會溫聲講話,顯露出幾分脆弱,對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物表達喜愛。
柳妄淵拿出一個白毛毯,看他一點點鋪開,然後滿足地蓋在身上。
“明日我再出去尋一味藥。”柳妄淵拿出小丹爐,往裏面丟着各種各樣奇怪的東西,宿問清眯起眼睛分辨了一下,覺得用材稀少,超出了自己的認知範圍。
“帝尊幾日回來?”
柳妄淵想了想:“三日吧。”
宿問清知道他還回來就松了口氣,應道:“好。”
嗓音透着些乖巧。
柳妄淵覺得定然是自己想多了。
翌日醒來四周安安靜靜,偶爾響起一兩聲悠遠的鳥鳴,宿問清適應了一番才坐起身,柳妄淵早就走了,給他配好的藥就放在桌案上,用着絳紫色的瓶子,着一些繁雜精致的花紋。
宿問清沒想過自己能撐到現在,並且體內的筋脈隱隱有修復的趨勢,但較之大體上的崩裂顯得微不足道。
很好了,宿問清心想,他本以爲大道盡頭便是身死道消,不曾想還有一段溫柔寧靜的歲月,被那人照顧了幾日,抱了幾次,如此看來老天待他不算太薄。
宿問清上午看了會書,下午照舊出來曬太陽,曬得昏昏欲睡,眼皮即將闔上的時候結界處忽然傳來一陣巨響,宿問清眼底倏然一片清明。
有人硬闖?
宿問清第一個反應是金城,難道說白冷硯傷勢加重,這一根筋的又來找麻煩?
可緊跟着,宿問清聽到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問清,打開結界。”
是執劍長老。
宿問清皺了皺眉。
他自拜入白燕山門下,與執劍長老不過幾面之緣,這人多數時間都在修煉,畢竟要穩住執劍長老的位置,修爲不可荒廢,可每回見面,宿問清都不太喜歡。
執劍長老結丹較晚,看起來四十多歲,平時不苟言笑,擰眉的時候感覺能夾死蒼蠅,他該是最清冷專注的表率,但宿問清總覺得這人的心海深處,有不能見光的東西。
邱苑繕立於結界門口,面色尋常,實則攥於身側的手青筋暴起,那日跟着掌門匆忙來看宿問清,他就發現青年的氣息大爲改變,甘甜、惑人,令人向往……他回去後修爲頓時卡住。
宿問清剛入天嵐派的時候他就有意讓其成爲自己的弟子,可誰知他竟然直接拜入掌門門下,再然後……修爲突飛猛進,成了六界敬仰的仙尊,於是邱苑繕那些該死的念頭在這種威壓下盡數收斂。
可如今宿問清廢人一個……邱苑繕腥黑的心緒沸騰,他忽然想到宿問清當年剛被掌門帶回來的時候,已然清俊好看到讓人抑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