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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倒不算無藥可救

柳妄淵被世人稱一句“帝尊”,完全是劍下斬出來的名聲,加之後來力退妖族,換得人界千年和平,被吹得越發傳神,有些人恨不能在他腦門上打個佛印,可柳妄淵本人比妖還邪性,比魔更具殺伐氣息。

他修正道,根本原因只有一點:沒打算更改自己人族的身份。

千年前大戰,依仗柳妄淵又忌憚他的不在少數,人心詭譎算計從來不缺,所以忘淵帝才會在看到宿問清時心生憐憫,因爲他也曾跟仙君一樣,盡心盡力守護着人界,但所得回報令人心寒,大道無情,蒼生無情,他對這些早已失望,所以聽滿殿衆人口中放屁也不覺得如何,就是心疼他的道侶。

妖後被直接釘死,加之焚骸殺意濃鬱,青鸞的精魄還未回到母族就煙消雲散。

老妖王瞠目結舌,慘白着一張臉倉皇後退,死、死了?

陸星河凝眉望向柳妄淵,第一次心生忌憚,虛空界隱匿於縫隙中,除非特殊方式,否則非本族類無法踏入,但陸星河有一種預感,柳妄淵早就可以自由進出六界。

忘淵帝召回焚骸,甩了甩上面殘存的血跡,仍舊一股泰然自若,溫和商量的語氣:“本尊有一句話,不知諸位聽不聽?”

執法長老也被忘淵帝深深震懾,但是一想到帝尊這麼做是爲了問清,又不免欣慰起來,起身拱手道:“帝尊請說。”

“問清是我道侶,你們這些名門正派妄圖霸佔他的神魂,斷他生機來世,以達到修補結界的效果,委實不要臉了一點兒。”柳妄淵毫不客氣,將衆人面前的遮羞布狠狠扯下,“六界非我道侶一人之六界,你們若想活,就照本尊說的做。”

金遠則也站出來:“還請帝尊明示。”

“擎天結界必須用神魂來修補,化神期大能的最好,但又不是非化神期不可,諸位都是活了千百年的人了,理應知道一人之力無法抗衡衆生之力,既然是爲了六界,那麼從明日開始,諸位掌門長老就依次去擎天結界跟前,祭出神魂進行修復,一人一點,那麼結界修復完整不過是時間問題,無須任何人做出性命犧牲。”柳妄淵森冷的眸子掃了一圈,“諸位,本尊這個提議如何?”

如何?不敢去的,不就是昭然若揭的自保心思,想要問清仙君一力抗下,然後往帝尊雷區踩嗎?

“甚好!”第一個站出來贊成的竟然是瞭望首,他之前被柳妄淵打得懷疑魔生,回去又找了其他幾位魔尊,依次把對方打得鼻青臉腫,終於悟出一個真相:不是他太弱,是帝尊太強。雖然輸了令人沮喪,但瞭望首很欣賞柳妄淵,就衝着他不計後果護着仙君的這個勁兒,夠男人!

瞭望首大手一揮,率先說:“明日我便去擎天結界處進行修復,帝尊所言不錯,沒有一人頂難其他人喫飯的道理,我瞭望首做不出這種躲在別人背後的丟人事情!諸君隨意。”說完大搖大擺走出天嵐派,直接回了魔界。

魔族中人在瞭望首背後用其他人聽不懂的土著語言大聲吶喊助威,尊上終於掙了點兒面子!帥氣!

沈江跟着站了出來,擲地有聲:“我也去!”

金遠則:“算我一個!”

“我也去!”

“我也去!”

附和聲越來越多,柳妄淵摩挲着劍柄,緩緩收斂殺意,倒不算無藥可救。

宿問清看着那些站出來的面孔,都曾.生活在他的庇佑下,他跟柳妄淵最大的區別在於:他也覺得大道無情,但並非所有生靈都無情。

柳妄淵殺了妖後,青鸞一族必將怒意沸騰,但老妖王冷靜下來,心頭忽然吹進來一股涼風,整個妖都輕松了不少,正如柳妄淵所說,純正血脈的青鸞早已絕跡,等了這幾千年都沒等來一只返祖的,反而叫青鸞一族越發囂張跋扈,隱隱威脅到了其他族類,老妖王也是深受其害苦不堪言,“帝王枕畔怎容於他人酣睡?”忘淵帝這一斬,除了殺雞儆猴護住仙君,未必不清楚妖族境況,怕是快刀斬亂麻,給了老妖王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

靈臺一亮,老妖王頓悟,臉上的空白被會意取代,他對着柳妄淵輕輕一拜,竟然年輕了幾歲,想着回到妖族就把自己的美妾跟兒子全部接回家。

“都是帝尊算好的。”宿問清看向面容冷峻的男人,輕輕嘆了口氣,他的愛人當真無所不能,曾經事事謀劃的人是宿問清,如今他倒覺得自己成了“廢人”,什麼都不用做,就能得到最大的庇護。

“若我不在……”柳妄淵卻執着於另一件事,他眼眸漆黑,泄不出一絲情緒,沉聲詢問:“你要祭出神魂嗎?”

宿問清愣了一下,他透過面前這具無堅不摧的殼子,隱約看到了絲絲懼怕,是的,柳妄淵只要一想到若沒有自己,修爲喪失的宿問清要被這些人逼到何種境地,就心裏發疼。

沉默片刻,宿問清搖了搖頭,堅定道:“不會。”

當初一人封印滅靈君是迫不得已,容不得他考慮,但這次結界破裂,補救的辦法有很多,宿問清不是聖人,他腳底下燒不出舍利子,若沒有帝尊,這些人非要打着正義的旗號要他祭出神魂,那麼不救也罷,宿問清寧可自毀神魂,也不會再縱容半分。

“那就好。”柳妄淵松了口氣。

修補結界正式開啓,各大門派每日都有元嬰期以上的修士來這裏貢獻神魂的力量,雖然速度慢了點兒,但效果是有的,就好比打一個補丁,生死攸關,只管堵上漏口,誰還管補丁好看不好看?

耗費神魂不是一件輕松的事兒,好幾位煉丹師來到天嵐派,兩座山頭日日藥香不斷。

祭出一部分神魂,修爲不會受損,但整個人會格外的疲憊,像是雙腳懸在一根鋼絲上,快要粉身碎骨的感覺並不好受,只有親自經歷一遭,他才能明白問清仙君曾經有多艱難,才能爲之前的卑劣心思感到羞愧!

他們要宿問清獻出生命,柳妄淵就要他們道心不穩。

今日是宿問清去修復結界,但是打了個面照就回來了,因爲動手的不是他,是忘淵帝。

柳妄淵合道大能,隨便一點兒神魂靈力都抵得上那些人半死不活地祭出十幾日,但忘淵帝就是拖着,哎,就是要讓衆人都不痛快,一個個滿口仁義道德,你怎麼不上?

柳妄淵跟宿問清最近一直住在清靈山,湖心九曲的蓮子藥效差不多徹底融入,忘淵帝計劃着等問清的筋脈穩固些,就讓他喫了這藥,加上本身的化神期大圓滿神魂相助,沒準能一下子突破元嬰。

對尋常修士來說元嬰到化神簡直天階,但宿問清道心穩固,原本就是化神期,天賦又高,不過是再走一遍老路,自然輕松很多。

房屋外的院子裏,陽光宜人,宿問清在躺椅上睡着了,柳妄淵在他身邊席地而坐,紫袍又被脫至一半綁在腰側,白色內襯裏衣上沾染些許灰塵,他正在快速擺弄一個方形的物件,細看,上面全是效果不一的靈石。

柳妄淵在煉器。

他不說話,不,準確來講是不耍流氓的時候,的確是道法無邊,算無遺策的帝尊,男人低垂着眼眸,整個心思都在逐漸成型的法器上,似乎世間萬物都不能引起他的一點兒注意,可原本睡着的宿問清忽然輕咳兩聲,柳妄淵身上的那層“神性”就剝離了,他收好東西起身上前,輕拍着宿問清的後背,低聲詢問:“怎麼了?”

“沒……”宿問清人還困倦着,答非所問。

柳妄淵輕撫着他的發,覺得風聲漸冷,於是抱着宿問清回到房間。

沈江是傍晚時分來的,柳妄淵遙遙就看到他手裏拎着兩個酒壺。

“帝尊!”沈江規規矩矩行了禮,對柳妄淵十分尊敬。

柳妄淵應了一聲,視線轉移到酒壺上,“你師兄讓你帶來的?”

沈江沒想到柳妄淵一語道破,還有些緊張,結結巴巴:“沒、沒有!是我自己想喝!”

“你想喝便喝,跑來清靈山做什麼?”柳妄淵嗤笑,說完手往空中一抓,酒壺就到了他的手裏,帝尊拇指搓開壺口的軟塞,湊到脣邊就是滿滿一大口,滋味極烈,像是刀子從喉嚨劃過,又帶着難得的痛快,後續綿長,回味無窮,“好酒。”

言罷柳妄淵手腕一動,酒壺猛地飛向一旁的灌木,隱匿的氣息倏然間顯露,瞭望首接住酒壺,跟着一口,咽下後一步步走出來,有些忌憚地盯着柳妄淵:“帝尊,我就是路過,您別這麼大敵意。”

你講笑話呢?柳妄淵心道,他可沒忘瞭望首是“情敵”。

可除去這層介懷,瞭望首是難得的性格敞亮,行事光明磊落,比所謂的人修更像個人,柳妄淵還是挺欣賞這個晚輩的。

等宿問清一覺睡醒天都黑了,他揉着眼睛打開房屋的門,看到院子裏燃着篝火,柳妄淵、瞭望首跟沈江圍圈而坐,兩個小迷弟一臉認真,正在聽忘淵帝吹逼。

“別提老妖王了,當年他爹在世的時候我就說過,你這孩子腦子不好使,結果對方還不信,然後堂堂妖王,被一堆雜毛鳥欺負這些年,我要是他索性找個地方一頭碰死,丟人!”

瞭望首附和:“確實丟人!”

沈江醉眼迷離,可能都不知道自己說的什麼,“丟人……”

看到他們腳邊空空的酒壺,宿問清一時心情梗塞。

那是他的……

本章已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