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奧默裏克還無法融入進多恩加爾的自說自話中，某種預感讓他微微抬起頭，他手指天花板，“那裏是”

轟——一聲巨響在四人的頭頂響起。

響聲的震撼將除法贊外的三人壓迫地無法起身。

法贊不解地往天花板看去，天花板出現了幾道細微的龜裂痕。裂痕的口徑並不大，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大。

按照法贊以往的經驗分析的話，這不是個好兆頭。

法贊問道：“這是？”

天花板塌陷，整塊的巨石墜落，正壓在恩羅的頭上。

鮮血和髒器飛濺到其他三人的臉上。

“啊啊！！！”多恩加爾尖叫出聲。一塊碎石壓斷了他的手臂和左半身，痛苦和恐懼讓他發出了女人般的尖叫。

奧默裏克同樣被一片碎石劃傷了右眼，鮮血直流。

奧默裏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喊道：“恩羅閣下已經沒救了，現在必須爲多恩加爾閣下治療。法贊！快去外面找煉金醫師！”

奧默裏克的呼喚喚起了法贊的神智，他聽從着奧默裏克的命令往修道院外跑去。

他木訥地回頭看向天花板下的屍體，無法理解地低語道：“這就、就死了嗎？”

奧默裏克在這個房間中尋找能夠施展儀術的道具，最終將目光鎖定在一盆盆栽上，“也沒什麼可以選的了。”

事到如今，只能趕鴨子上架了。

“多恩加爾閣下，請往這邊來。”

奧默裏克扶起多恩加爾，勉強移動到盆栽邊上。

這之間，強烈的痛苦讓這位年輕的修道士肌肉抽搐。

但這已經不是奧默裏克現在能夠顧慮的了。

奧默裏克從盆栽中取出一抔土，鋪在多恩加爾的身下。再將盆栽的根握在手心。

盡可能地令心態平和，如果這種關鍵時刻還不能維持心境的穩定，奧默裏克的儀術士生涯也就沒有前途可言了。

“米利安奴聖人，請庇佑我。”奧默裏克內心祈禱。

自然與生命的能量隨着根的狂野生長而向外蔓延，再之後只能誠心祈禱了。

*

法贊奔跑出修道院，此時街道上早已亂成一團亂麻。

奔逃的行人發出哭泣，流露出的僅僅只有恐懼。

法贊邊跑邊大喊道：“哪裏有煉金醫師，該死的，哪裏有煉金醫師？！”

此時，法贊的臉上還殘留有不久前的平靜。這是怎麼了……

法贊雙手按住一個新人種紳士，詢問道：“額……該死的……你好，你知道哪裏能找到煉金醫師嗎？有人受傷了。”

法贊還沒能掌握利弗爾地區如今的語法，說出的話讓人難以理解。

紳士一臉恐懼，身體向下一縮，從法贊的身側溜了過去，回頭衝法贊喊道：“別管什麼醫師了，快跑啊！”

出於白鋼騎士的本能，他與人羣撤離的方向背道而馳。

而越是往前奔跑，能夠見到的新人種就越是稀少。

他在沿途上見到數不清受傷的新人種。

但這不合理啊。

在《瓦爾斯德千年》中，新人種是以強健著名的種族，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最後停在了風靜鎮的廣場上，原因是一個縮在角落的貴婦人向他丟石子。

法贊驕傲地走向貴婦人，想要討個說法，訓斥道：“女士，想喫牢飯嗎？”

貴婦人依舊縮在角落，渾身發抖，眼神不時向右側瞥去，壓低聲音道，“那個東西在右邊，快逃。”

奧默裏克注意到婦人腳踝上的傷口，再朝着婦人眼神朝向的方向看去。

一只大體型的亞龍正背對着他，蝠狀翅膀上有明顯的傷口，往下淌血，似乎是在啃食什麼東西。

法贊抬起頭，周圍的部分高層建築有被撞擊的痕跡。

恐怕墜入修道院的天花板墜落，就是因爲亞龍撞擊修道院旁的高塔，致使高塔砸進了修道院。

“是你做的嗎？”法贊對其盤問道。

瓦爾斯德的騎士基本都會配發作爲代步和輔助作戰用的亞龍，而一些富貴人家也會從小飼養亞龍作爲寵物。

白鋼騎士由於會統一配發由煉金反應爲動力的機械亞龍，因此沒有從小培養亞龍的機會。但亞龍在法贊的眼中，基本同阿德爾贊恩街道上的野狗一樣無害。

那頭亞龍注意到了背後的法贊，扭過粗壯的脖子，對着法贊吐出毒蛇般的長舌。

“趴下！”法贊對其命令道。

而對方完全不領情，張開血盆大口，顯露其近兩卡矩長的獠牙。

“我叫你趴下，聽見沒有。”法贊手伸向左側腰間

才注意到還沒向多恩加爾要回自己的幽蘭戴爾，法贊心中的怨氣更添一分。迎着亞龍便衝了上去。

亞龍見狀同樣衝向法贊，張開巨口，要將法贊整個生吞。

“不聽管教的野生雜種！”

距離亞龍的獠牙僅半步之遙，法贊伸出雙手，各掰住亞龍的上下顎。

法贊右手發力，一把抽出了亞龍的下顎。

“我叫你趴下！！！”

法贊掰斷了亞龍的上顎，左手用力，將上顎強塞進了亞龍的腦幹裏。

“呼……”法贊卸下手上的力氣，將亞龍的腦袋隨手一丟，大口喘氣。

巨物倒塌，卷起塵土。

作爲貿易中轉中心的廣場，此時才終於有一點暖風吹來。

安寧平靜的氣氛。

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較量，沒有掌聲和歡呼。

法贊十分看重決鬥的名聲，這種級別的戰鬥只會讓自己的決鬥冠軍的含金量降低。

周圍除開腳踝受傷的婦人，沒有其他的目擊者，這是唯一的幸事。但法贊無論如何高興不起來。

看着廣場周圍的殘肢肉塊，法贊感覺到惡心。倒地幹嘔不止。

那名婦人爬到法贊的身邊，將一塊手帕遞給他。

“十分感謝。”

法贊接過手帕，用頭抵住地面。

*

芬多教國 大修道院

巨大的傷亡數字被傳回到大修道院的那一刻，不管是誰都無法相信。

這些年來，在芬多的推動下，各地瘋狂建造新的修道院。其中之一的原因便是大修道院宣揚的修道院的存在，便能夠阻止災難和痛苦的侵襲。

雖然也偶有發生在修道院附近的慘案，好在規模也都並不大。其實也有受害人數規模遠超此次災難的事件，不過他們都偏離大陸的中心，不予宣傳便會被當作海中沙礫。

但該死的是災難發生在利弗爾。近200人死亡的災難，足以稱得上是大事件了。

教宗星聖希望不遺餘力地將救援與物資，支援向南邊的利弗爾王國災區。

這一舉動令本就龐大復雜的芬多行政系統，陷入了短暫的混亂。大修道院如今的繁忙正是源於此。

一個修道術士輕敲一間貴客室的大門，向裏面的人表達歉意。

“先生，今天的晚宴可能要推遲了……教宗星聖他……現在諸事纏身。”

“是利弗爾的一處貿易中轉站，發生的災難吧？”裏面的人問道。

“正是。”

“那今晚的晚宴，準備的是何種佳餚？”房間內的人問道。

發生這樣的災難，裏面的人竟然還能安然自若地問今晚喫什麼。

年輕的修道術士心中積怨，但還是平靜道：“今晚提供的是蘑菇奶油濃湯、草莓果汁，以及炸魚排。”

“真是可惜啊，我此行其實算是特意來品嘗大修道院的炸魚排。皇宮的廚師長無論如何都做不出這裏的味道。每次我去向這裏的大師討教炸魚排的做法，他卻對我笑着裝傻。不過一個出色的廚師，總歸是需要有一兩樣自己的祕制。就像皇宮的廚師長，雖然不善油炸，卻很擅長濃湯的調理。我每天早上都會喝一小杯，可以說我一天的活力就是來自於此。不過每天盡是濃湯，感覺自己牙縫裏都快塞滿奶味了。只是一張嘴，就吐出奶香，不知該說是好事還是壞事。還有大翼也總和我說……”

修道術士等在門外，心想着話未免太多了。

裏面的人嘆息道：“今晚不用替我準備了。讓教宗星聖不需要顧忌我，專心忙自己的事吧。”

“感謝您的包容。”說完，修道術士便離開了這裏。

今夜，大部分八座神修道士都需要徹夜祈禱，修道術士需要忙的事也並不少。

*

一直到第一太陽將熄之時，法贊才終於回到修道院。

因爲見到了血塊和慘狀，他事實上暈了過去，但這毫無疑問是難以啓齒之事。

精靈種有着易走極端的天性。

有一瞬間他想過爲了洗刷這一羞恥，幹脆自盡了事。

“把過去的自己忘掉吧，這即是殺死過去的自己。精靈種在一次次重獲新生之中，變得更加強大。”

法贊嘴中喃喃的話語，是來自於《阿德爾英雄傳》的第二章。

在這一章中，阿德爾被名門騎士羞辱，稱其不過是個鐵匠的兒子。

阿德爾與其決鬥卻落敗。

阿德爾曾一度想到自盡，在最後的關頭丟棄了自盡用的小刀，留下了這句話。

到處都是穿着白衣的新人種，似乎是在救治傷員。

法贊在修道院側室的角落裏找到了奧默裏克。

“嗨……”法贊不知該如何是好，抬手招呼。

法贊走近奧默裏克，同奧默裏克一樣往角落擠。

“我給躲到修道院的傷者都做了緊急的處理，大部分人都已經沒有大礙了。不過多恩加爾閣下已經救不回來了……”奧默裏克開口道，聲音有些幹澀，法贊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說穿。

“他的年紀同我相仿，我也與他感同身受。法贊，我也很痛苦啊……咳咳、咳。”

“儀術失敗了。”奧默裏克道。

奧默裏克把這個角落讓給法贊，低頭抱膝，“不應該是這樣的，我怎麼會失敗……我。”

此刻的法贊口中也擠不出什麼安慰的話，閉眼自語道：“新人種……真是脆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