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種……真是脆弱啊……”法贊閉眼自語。
*
而正在這時,奧默裏克卻發現法贊的聲音卻仿佛漸行漸遠,直至消失無影。
感覺到異樣的奧默裏克抬起頭,卻感到自己的身體不受到自己操控般,以一個詭異的角度站起站起。
自己內心的積鬱以一股難以言說的速度褪去,已經幹澀的喉嚨開始恢復滋潤。
身邊的新人種醫師後步退去,自己的雙手重新按在了多恩加爾的屍體上,隨後多恩加爾的屍體竟然重新煥發出細微的生命。
‘不對。’奧默裏克控制自己的聲帶,卻還能思考,‘並不是生命的回光返照,而是一切都在回歸。’
身邊一些碎石自地面升起,回到了牆壁破碎的夾縫中。
再然後,幾個大塊的巖石升起,填充至自己原本的位置。
法贊以一個詭異的後退速度回到神殿,兩人交換眼神之間,都滿是驚訝。
最後,兩人復歸災難發生前的原位,又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
奧默裏克無法相信所見所遇,閉上眼睛。
人類對於時間的觸感是何其模糊啊,有時數年不過一瞬,有時眨眼仿度千年。
*
睜開眼睛,法贊發現獵人恩羅正直視着自己。
“怎麼說話突然有氣無力的,是想到不開心的事了嗎?”恩羅問道。
“恩?……”
……
法贊因爲突如其來的驚恐和原先的哀傷交織,大腦陷入停滯。他本就是個不善思考的人,只希望這樣的事,以後不要再發生。
“咿呀!!——”
法贊嚇得跳了起來,拍拍身邊的奧默裏克。
奧默裏克受到的驚嚇不比法贊小,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兩位怎麼了,是有蟲子嗎?”多恩加爾問道。
說着,多恩加爾將兩張刻印着長串字符的硬質紙,放在奧默裏克與法贊的身前的長桌上。
“憑借這個,兩位在大陸八座神修道院中,都能得到泛信徒的待遇。其實我剛成年那會兒,就是靠着這個,一個人步行到了芬多朝聖。哈,雖然只是提供牀鋪和一些簡單的飲食,但兩位現在最需要的恐怕就是這個了。”
“你剛才說過了。”法贊直言道。
“有嗎?”多恩加爾撓頭不解。
法贊同奧默裏克兩人面面相覷。
法贊想到什麼,扭頭往修道院外跑去。
臨走前還不忘對三人喊道:“快離開這裏,離開這間屋子!”
奧默裏克反應過來,強拽起恩羅與多恩加爾的手往外跑。
多恩加爾驚嚇道:“哎呀,不要動粗。”
*
法贊衝向先前廣場所在的位置。
法贊越上樓頂,不過幾息之間便跑到了之前亞龍所在的廣場。
“不在?”法贊四顧,卻沒發現亞龍的蹤跡。卻見到了之前所見到的那位貴婦人。
這時,他見到不少新人種手指向天空中。
法贊往頭頂望去,優秀的視力讓他看見了天空中,一只飛行軌跡詭異的亞龍。亞龍的翅膀受傷,正有要墜落之勢。
“就是它!”
發現了目標,法贊便開始尋找能夠先發制敵的武器。可是無論如何都找不到。
“搞什麼?!這麼大的廣場,卻連個投槍騎士都沒有嗎?”
法贊最終還是找到了一個守衛打扮的新人種,走近,詢問他是否有帶投槍。
“投、投槍?這個我們是不配帶的。”守衛顯然被天空中的恐懼之影嚇得有些失神,說話也支支吾吾的。
“那你有什麼?!”法贊不耐煩道:“能用來防空的武器。”
守衛從腰間掏出一把機械造物,解釋道:“這個啊……手、手槍啊。”
法贊一把奪過。認真細看。
“你想做什麼!”守衛斥責道。
但見到法贊正一臉正經地把玩着手槍,不知不覺間竟對準了自己,某種發自內心的情感讓守衛舉起了雙手。
“湊合用吧。”
法贊深吸一口氣,對準天上的亞龍。發動全身的力氣,一把投出了手中的機械造物。
機械造物從手中脫手的瞬間,爆發出的氣浪將法贊身邊的新人種壓倒。
超速爲這個機械造物賦予了巨大的力量,某種意義上與它的設計理念不謀而合。
機械造物瞬間砸穿了亞龍的軀體,但亞龍卻並未因此死去。
被激怒的亞龍反倒怒吼一聲,朝着廣場的方向飛襲而來。
“該死,生疏了。”
亞龍原本便受傷的翅膀斷裂,令它徑直撞向廣場。
呀啊!——
原本看熱鬧居多的新人種們,此時才堪堪意識到與死亡的咫尺距離。作鳥獸散。
慌亂中,一位貴婦人扭傷了腳,跌倒在廣場中心。
法贊跑到亞龍的墜落點,看了眼腳邊的貴婦人。
“怎麼又是你。”
從法贊對平凡市民的不當言辭來看,他距離成爲一名稱職且紳士的瓦爾斯德騎士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亞龍即將砸在兩人的頭頂,婦人下意識地用雙手抱住頭部。
法贊雙手向上平攤,盡可能加大受力,以支撐亞龍的屍體。
法贊本可以拉起婦人,躲到一邊,但這樣就有失體面。
體面和名聲,是成爲大英傑的必經道路。尤其是在這麼多人注視的情況下。
法贊的雙手掌貫穿了亞龍的屍體,不過也大大減緩了這塊大肉的墜落速度。
身邊的婦人並未受到傷害,不過也暈了過去。
法贊被亞龍的血液和髒器淋遍全身。
隨後走到一邊,腳踩住亞龍的肩膀,雙手強擰下亞龍的頭顱,以左手高舉。
新瓦爾斯德立國初期,有親手斬下惡魔的頭顱,並高舉的儀式。
這被稱爲戰士的成人禮。
如今雖然亞龍比起惡魔次上一檔,但法贊也完成了自己身爲騎士的成人禮。
*
奧默裏克拽着三人往外跑的過程中,多恩加爾不幸跌倒,額頭上滿是鮮血。
“啊……痛痛痛!!我要死了了!”
多恩加爾的慘叫聲喚起了奧默裏克的畏懼,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又要……’奧默裏克不敢思考之後的事態發展。
奧默裏克僵硬在原地,內心思考着盡善盡美的解決之道。
如此脆弱的內心,終究只是一個見習儀術士。
“你這人真是矯情。”恩羅往手掌上吐一口唾沫,“這種小傷,吐口唾沫抹一抹就好了。”
說着就要將手掌貼過去。
“太粗俗了,至少給我用酒精。”多恩加爾反駁道。
“恩?”奧默裏克關切道:“多恩加爾閣下,難道說沒有大礙嗎?”
“怎麼會沒有,這可是會留疤的。保持端正的樣貌也是一個修道士的必修課。”
多恩加爾從上衣袋中掏出一塊鏡子,細細端詳自己的臉,“我要不要在臉上劃三道口子,這樣看上去還能像個有故事的修道士。世上最強野法師,撿到被遺棄的小女孩,隨後洗心革面成爲修道士,最後卻因爲小女孩的驚天身世而被卷入到一連串故事。”
“呵。”奧默裏克不禁笑出聲,“呵呵。”
最終無法再維持端正的奧默裏克,放肆地大笑起來,“咳咳……哈哈哈哈哈。”
“正是,正是。”多恩加爾大笑着附和道。
“奧默裏克閣下年紀輕輕,沒必要露出那樣苦澀的臉。奧默裏克閣下能這樣笑出來,我臉上就算是留下疤痕,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奧默裏克出身商人世家,卻不善表露情緒,且時常思維跳脫,從小便不是個招人喜歡的孩子。
法贊是奧默裏克少數幾個朋友之一。
奧默裏克小時候,法贊在白鋼之中已經小有名氣。
是動作敏捷驚人,天生巨力的神童。
在法丹倫的牽線下,奧默裏克同法贊才有的第一次見面。
法丹倫的本意是讓法贊離開騎士團,成爲奧默裏克的專屬護衛。法贊與奧默裏克年紀相仿,一起成長的話,也不會有太多尷尬。
法贊最終還是選擇留在了白鋼。但兩人經歷了幾周的相處,也成爲了事實上的好友。
法贊很缺錢,滿腦子都是日後飛黃騰達賺大錢的憧憬。
他對錢的興趣來源於他的父親欠下的巨款。
欠債不還對名聲無疑是巨大損害,他需要自己親手還清欠款來洗刷自己與父親的名譽。在這一過程之中,法贊變得斤斤計較,並對數字感到敏感。
這筆巨款最終由奧默裏克替他墊付,法贊也因此背上了朋友的無息貸款。
奧默裏克一直視這筆貸款爲連接自己與法贊友情的紐帶。
他信任自己與法贊之間的友情,但也相信這份友情的來之不易。
奧默裏克從內袋中掏出一小瓶香水,交給多恩加爾道:“多恩加爾閣下,請收下這個……能與我成爲朋友嗎?”
多恩加爾一愣,隨後笑着接過了香水,然後打開瓶蓋,灌進了肚子裏。
“這是”
“話說在前頭,我本就是閣下的朋友才收下這個的。而不是因爲收下了這個,才成爲了閣下的朋友。”多恩加爾潤了潤嗓子,微微皺眉,“這味道怎麼怪怪的。”
奧默裏克的表情平靜下來,豁然開朗道:“那麼,朋友啊,你相信我嗎?”
多恩加爾點點頭,“雖然不清楚要發生什麼?……但是我相信你。”
隨後,奧默裏克再一次布置了儀術的場地,所需要的道具,並努力調整自己的心境。
一陣自然能量爬上多恩加爾的全身,他感覺到身體變得輕盈,頭上也漸漸不再傳來痛覺。
這期間多恩加爾一直嘎嘎傻笑。
“請不要這樣笑。”
“抱歉啊。”多恩加爾舒緩一口氣道:“只是奧默裏克明明塊頭這麼大,動作卻格外細心,只是看着就很違和。”
這樣的笑聲,一直持續到儀術結束。
多恩加爾全身上下的幾處微不足道的擦傷,也最終復原如初。
奧默裏克施法完成,身體雖然並無異樣,但精神卻感覺在某處熔斷一般。他癱坐在地上,嘴角也終於上揚,“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