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是無法在新瓦爾斯德那片焦土上生存的，被放逐到焦土的精靈種攜帶的馬匹，無法適應焦土的劇毒空氣，只支撐了短暫時間便痛苦死去。
新瓦爾斯德統一使用亞龍作爲代步工具，某種意義上，也是無奈之舉。
因此，在新瓦爾斯德，僅僅能夠在博物館中見到所謂馬的標本。
比起亞龍，此時兩人所見到的大馬有着相當憨厚的樣貌，讓人只是看一眼就能喜歡上。
相比之下，亞龍的雙眼狹長，面貌兇惡。口中時刻淌着滾燙的口水，尖銳的獠牙外翻。皮膚稍微不注意清理，便容易生出瘡斑和潰爛。
奧默裏克自己飼養着一頭取名爲蘭斯洛特的亞龍，所以並不是很願意承認兩者的樣貌有高低之分。
“外翻的獠牙自然有他的可愛之處。”
但法贊顯然被眼前的馬迷住了。
摸着馬背上的鬃毛，一個勁傻笑，“哈哈，哈哈哈……”
法贊的神經相比起前幾日，已經平靜許多了。
雖然現在無法完全與新人種的目光直視，但這也並不是什麼不可理喻的事。
反倒是奧默裏克，過於平滑地接受了此刻的現狀。
這輛直達戰爭紀念館的馬車內部的空間寬敞，足夠容納近十人。而此時車內僅有奧默裏克與法贊兩人，暖和的呼氣打在手上，讓人難免生出困意。
神經緊繃的法贊終於支撐不住，又睡了過去。
法贊則慢悠悠地翻起車內放置的旅遊手冊。
手冊毫無疑問是紙質的，只是相比起瓦爾斯德的紙張，無比光滑且色彩豐富。
經過昨天一天的時間，奧默裏克基本已經理解了如今羅迪尼亞通用語的語法。
閱讀起長段的段落，除開一些全新的生僻詞以外，基本沒有什麼障礙。
目標是回到瓦爾斯德，將羅迪尼亞的見聞向審理院報告，並洗刷冤屈。沿途如果能夠弄清楚阿米戴爾的見聞或是死因……
奧默裏克搖搖頭。
旅遊手冊上的首頁上是一幅簡略的利弗爾全境圖。
奧默裏克將手移到位於全境圖北端的首都萊洛斯特。
*
利弗爾首都 萊洛斯特
一個奧斯貴族打扮的少女向利弗爾的警備總隊，詢問有關南方的貿易中轉站的消息。
“那裏確實發生了一起亞龍傷人事件，不過好在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警備總長恩科希斯親自接待少女，言辭也顯得客氣。
少女一襲奧斯貴族長裙，但依然無法掩蓋她曼妙高挑的身形。語氣溫和，面目中並不表露太多感情，長直的黑發披落兩肩，雙眼微眯，隱約之中，似乎能夠透出微光。
是從任何角度看都是無可挑剔的奧斯式的美人。
但她的左側腰間掛着一個約半人高的長方體容器，容器通體潔白細細鐫刻着清晰柔和的線條紋路。顯然是上等的神器。只是過分巨大，與少女的氣質嚴重不協調。
要說誰是當今羅迪尼亞大陸最顯赫的‘公主’，那便是她了。
蓋婭.米德拉德，奧斯宰相克拉多恩.米德拉德獨女，克拉多恩宰相對其的愛護自不必多說。
阿爾丹皇帝早已年近三十，喜愛熱鬧和孩子。卻至今未有子女，因此也對蓋婭疼愛有加。
因爲這一重重顯赫的身份，令這位有實無名的‘公主’比起利弗爾有名無實的公主，要尊貴許多。
但最令其他國家的害怕的是，這位尊貴的大人物癡迷於高調旅行至他國，然後玩消失。
現在能夠牢牢緊盯着這個炸彈，警備總長相信這就是他今年最大的功績了。
“亞龍……又是如何解決的？”
“好在僅僅造成了微小的破壞。至於如何解決”警備總長拿起文件報告搖搖頭，“是一位龍國的旅行者，在亞龍還未落地襲人之前便出手擊殺了亞龍。雖然難以置信，但發來的訊息確實如此。”
“特爾塔馬斯？”
“正是。”
“啊，讓人不安。”蓋婭言語停頓，若有所思，“不管是特爾塔馬斯還是利弗爾，是否靠的太近了？”
“這並不是我這等粗人能夠決定的，畢竟過去我國和特爾塔馬斯發生了那樣的不愉快，爲了修復關系也只能做出讓步。協調我國開放與特爾塔馬斯邊境的，不正是小姐的父親克拉多恩閣下嗎？”
蓋婭沉默一會。
隨後站起身，體態優雅地向對方行禮，“失禮了，聽說利弗爾有一座戰爭紀念館。”
警備總長連忙起身回禮，“小姐是要去參觀紀念館嗎？那麼請小姐一定要允許利弗爾的警備隊員陪同，畢竟才發生過亞龍襲人。”
“按利弗爾的意願。”
*
馬車的行進速度稱得上緩慢。
期間奧默裏克曾向車夫問詢還有多遠的距離，卻似乎被無視了。
車夫是個表情時刻僵硬的老者，看起來並不好相處。
之後在與對方的交談中，才得知要到第二天的下午才能到達。
如此長距離的路程，馬車的行進速度卻與步行不相上下，這大概也只能歸結於這裏人們的慢節奏吧。
法贊一睡不醒，安靜得不像樣。
車夫看出奧默裏克遠行卻沒帶口糧，將一塊頗爲堅硬的面包和一大罐水交給奧默裏克。
奧默裏克婉拒道：“抱歉，我和我的朋友出門沒有攜帶那個……米倫……”
奧默裏克從內袋掏出了一枚收藏用卡贊，“您看，這個可以代替嗎？”
車夫伸手去接，仔細看一眼手中分量十足的卡贊，搖了搖頭。
“這是黃金吧，現在的年輕人一點都不會精打細算。便宜的面包，在神殿要多少就能拿多少。”
語氣頗爲嚴厲，說完將那枚卡贊還給了奧默裏克。
奧默裏克嚼一口面包，喝下一口水。
在瓦爾斯德，奧默裏克是少數能夠品嘗到能夠被稱得上是美食的富人。但即便如此，奧默裏克也並未鍛煉出一根好舌頭，如今口中的面包，同往常的美食一般無二。
“今夜是雙月最明亮的日子，在別的地方可見不到這麼圓的月亮。”
車夫的聲音自車前傳來，但所說的似乎超出了奧默裏克的想象力，令其不自覺得感到迷惑。
奧默裏克掀開車內的窗簾，窗外的異景讓他不敢再眨眼。
“雙月，這是……”奧默裏克低聲驚嘆，隨後又咽下一口氣，“啊，縱使是就這樣死在異國他鄉，我也死而無憾了。”
兩個月亮懸掛於天空，其中一個泛出赤色光芒的月亮更是大的不像話，仿佛觸手可及。
並非是什麼魔法所能創造的奇跡，一個真實的第二月亮近在眼前。
注視着巨大月亮的奧默裏克，意識乃至靈魂都被衝洗地全新，如同一個全新之人。
或許是月亮滲入馬車內的光亮打擾了法贊的休眠，他從昏沉之中醒來。
醒來的法贊，月光照在臉上，卻映出紅紅的一片。
“怎麼了？ 你也看得入迷嗎？”奧默裏克問道。
“額……”法贊扭捏道：“我……我剛才……我夢到女人了……”
真是煞風景的家夥。
奧默裏克一把抓向法贊的褲襠，隨着法贊一聲“咿呀。”他也大概完全清醒了。
“你做什麼？！”
“幹的。”
“廢話！！”法贊面目通紅道。
*
在第二天的下午，兩人終於到達了利弗爾南部的戰爭歷史紀念館。
雖然在地圖上僅有細不可見的距離，實際經歷下來卻意外的長。
如果這樣做簡單估計的話，從阿米戴爾的行路圖的起點，全程使用馬車的話，恐怕需要至少兩年。
到站後，法贊才想起自己銀行憑證。
“大概會有錢，裏面有我得到的賞金。”
據多恩加爾所說，這張光滑的憑證裏，能夠保存的財產不可以大腦想象。之前那個警備隊長也說之後這張憑證就會冒出錢來。
銀行憑證在一個古怪的機械上晃悠，機械隨即發出一聲怪異的尖叫。
“可以了。”車夫將銀行卡遞還給法贊，“裏面可沒有什麼賞金，只有八座神賞的零花錢。年輕人出遠門記得做好準備，腦子一熱，小心露宿街頭。還有，如果不是特意來旅行的話，不要搭馬車，公車會便宜很多。”
“八座神的零花錢？”奧默裏克不解問道。
似乎只需要成爲八座神的泛信徒，就能得到在每次重大慶祝日中，一筆微薄的贈禮。而今天正是奧斯聖王阿爾丹.巴雄的誕辰。
在之前，多恩加爾就爲兩人注冊了泛信徒的身份。
法贊對此並不抵觸，相反，能夠白撿一筆錢，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但奧默裏克卻皺眉不解，成爲泛信徒的條件未免也太寬泛了。他與法贊兩個身份不明的外來者，竟能這樣輕易享受這樣的優待。
紀念館的常駐人員，包括一隊安保人員，兩個專職法師，和一隊保潔人員。存在的本身僅僅是向上面的人，證明有這樣一個存在。
戰爭歷史紀念館，正如那位警備隊長所說，遊客甚少。
即便是利弗爾人，對本國的歷史也並不很上心。
兩人向老車夫告別。
這期間法贊時常表現出不耐煩，奧默裏克卻感覺收獲頗豐。
“聽得我犯困。”
“這正是智慧與閱歷的體現。我們現在人生地不熟，要盡快融入其中，只能盡可能地收集知識和當地的人文。”
“我們真的有必要花力氣融入嗎？”法贊漫不經心道：“新人種看來不僅脆弱，而且散漫。雖然樣貌與我們相差無幾，但我們更加高大，強壯。雖然不清楚當年精靈種是如何落敗的，但我們現在完全可以成爲，恩……成爲英雄。”
奧默裏克打斷法贊道：“阿德爾箴言的第33條是什麼來着？”
“……”，法贊臉色一怔，尷尬笑道：“你還看這種書嗎？”
“耳濡目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