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上午，琺羅娜在公園的庭院下找到了食物中毒的兩人。

是魚肚子裏的有毒植物起了作用，至於爲什麼僅僅是挑選了隨處可見的幹草就能引發食物中毒，這大概也是奧默裏克強大幸運的表現。

法贊掐住自己的喉嚨，做出吞咽狀，“我不會再喫你做的東西了。上次也是一樣的，你在我生日那天，讓我喫沒處理幹淨的惡魔肉塊，我差點就死在那天了。”

奧默裏克精神恍惚，但說話還清楚。

“是你說要三分熟的。”

法贊捂住自己的肚子，咬牙切齒，“我還以爲是切成三塊的意思！阿德爾箴言第91句，不要懷疑你的第一印象。唔……”

琺羅娜將自己常備的煉金藥喂給兩人，兩人的臉色才終於恢復過來。

“非常感謝你，琺羅娜小姐，你的恩情我和法贊都不知道該如何償還。”

“爲什麼還要帶上我。”

琺羅娜看了一圈周圍狼狽的景象，木柴的灰燼和堆積的魚刺骨頭。沒有將骨頭一起咽下去，說明至少兩人還保留有一絲文明人的底線。

“我差不多有些相信你們是從別的世界來的了。”

“呵呵。”奧默裏克努力讓自己此刻的尷尬笑容不失禮節，“琺羅娜小姐能這樣接受最好。說起來，我還擔心我們就此將無緣再見了，琺羅娜小姐是怎麼找到我們的。”

“倒也沒有特意找，不過是聽說在克萊昂的中央公園出現了兩個捕食觀賞魚的怪人。”

“哈哈……”

奧默裏克想再說些什麼，但話在嘴邊，卻又說不出口，沒有了昨天要和法贊逞口舌之快的氣勢，他又成爲了原來的他。

“所以你來找我們兩個做什麼？”法贊問，“如果是因爲我們之前妨礙了你，來要求賠償的話，我們只有這個。”

法贊伸出之前在寶多銀行辦理的銀行憑證。

“因爲我之前解決了一個麻煩，所以聽這個國家的衛兵說只要上面的審批通過了，裏面就會突然生出錢來。”

琺羅娜不客氣地接過銀行憑證，將其湊近耳邊，露出了笑容。

法贊皺眉道：“你能夠聽見嗎？”

“什麼？”

“裏面錢的響聲。”

“哈。”琺羅娜輕笑一聲，“你們兩個，該不會連如何從銀行取錢都不清楚吧？”

“怎麼會！……我之前看見它被放進魔法石裏，然後裏面就跳出錢來了。”

奧默裏克苦笑着點點頭，“我們兩個確實，不甚了解。”

琺羅娜笑得越加得意，將雙手背至身後，圍繞着兩人開始踱步。

每一步都將腳後跟結實地着地，每一步都發出清脆的響聲。

“就連人事之中的基礎你們都一知半解，那你們是要如何回到你們的故鄉呢？我從之前大概也能夠了解了，你們兩個是要回到故鄉，對嗎？”

現在沒有矜持的餘地，奧默裏克將腰間的綠皮魔法書取出，翻到其父阿米戴爾記彔路線的一頁。

“這是……這是前人的記彔，曾經有人到訪羅迪尼亞，之後順着這條路線，回到了新瓦爾斯德。我國有從舊都轉移至新都的記彔，那恐怕這條路線的終點，就是舊都的遺跡。那裏應該就有回到新都的傳送門。”

“確實是個合乎邏輯的說法。我就當你們兩個真的來自所謂的瓦爾斯德，大陸之外。那麼，我就直說了，你們有想要僱傭一個導遊嗎？比如像我這樣博識且全能的名流，替人指引可是再專業不過了。”

琺羅娜突如其然的發言，倒是令奧默裏克和法贊無以回應。

這並非是什麼壞事。奧默裏克也想過要僱傭一個指導者。只是……

“只是琺羅娜小姐，我和法贊畢竟是未有家室的單身男性，恐怕路上會很不方便。”

“我自然會注意保持距離，而且大個子你一副紳士的模樣，也很讓人放心。”

說着琺羅娜看向法贊，“至於你……”

“我、我怎麼了。”

“還有，我們兩人恐怕現在並不能提供多麼豐厚的報酬。”奧默裏克放松肩膀，手臂指向周圍的殘骸，“這真是讓人見笑。”

琺羅娜走近奧默裏克，手指在阿米戴爾路線的終點。

“這裏。”

“嗯？”奧默裏克不解。

“如果這個路線的比例沒有錯的話，在這個位置上，羅迪尼亞大陸的標準地圖上並沒有記載有任何的東西。”

“沒有任何的記載嗎？”奧默裏克若有所思。

“沒有記載就代表了無限的可能……我需要錢。”琺羅娜直截了當道：“我需要很多很多的錢，並非是能夠簡單衡量的數字，並非是我在這利弗爾依靠舊時的人脈能夠積攢的數字。我已經走頭無路了，我現在將我的希望寄託在這半真半假的寶藏上。”

“琺羅娜小姐的意思是？”

“這裏的東西全部歸我，你們回家，皆大歡喜。”

琺羅娜給奧默裏克的印象並非是瘋狂的逐利者，但倘若一個人內心不追求珍寶，才應該覺得奇怪。

“我拒絕。”一直沉默不語的法贊言詞拒絕道：“那裏的東西都是瓦爾斯德的遺產，怎麼能就這樣交給新人種。況且……況且只有我們兩個也不會有什麼困難。不過是順着地圖走直線罷了。”

琺羅娜伸出手指，娓娓說道：“你們既不了解當今羅迪尼亞的人文地理，也不能理解數量衆多的新式事物的運行規律。你們知道該如何辦理各個國境之間的出入境手續嗎？知道何種手勢肢體代表挑釁示好嗎？知道挑選何種野生植物能夠制成名流之間流行的護發素，知道如何從修道院得到免費的食物並且不留下記彔嗎……”

“好像哪裏不對，她真的是個名流嗎？”法贊湊近奧默裏克耳邊低語。

“雖然什麼都不知道，但這也是旅行的樂趣之一啊。遇上糟糕的事，一笑了之便是了。哈哈……哈。”

面對琺羅娜突如其來的熱情，奧默裏克硬着頭皮插話。

某種意義上，他也認同法贊對於古都遺產的看法，小心翼翼地做出試探。

而話語被打斷的琺羅娜，顯然並不能夠理解奧默裏克這小心翼翼的試探，繼續道：

“但你們兩個的常識缺失已經不是能夠一笑了之的地步了，不管你們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裝，糟糕的言行舉止可是會確確實實地送你們進監獄的。尤其是你，高個子的家夥！”

“額？”

奧默裏克不可置信地用手指自指，“我嗎？不應該是法贊嗎？”

“你別往我身上潑髒水啊，我可是公職人員。”

奧默裏克自幼與犯罪無緣，最近卻無端被國家判處叛國罪，又被人指責言行嚴重出格。這個世界是怎麼了？還是說走在絕對正確道路上的人，理應遭受磨煉。

奧默裏克大腦陷入進自己的思考內，面前的視野也變得模糊。

直到法贊在他眼前揮手問道：

“奧默裏克，你怎麼了？”

“啊！”奧默裏克驚醒過來，“啊，沒事……琺羅娜小姐，糟糕的言行舉止，是指？”

琺羅娜停下腳步，表情轉爲嚴肅。

“你是一個法師沒錯吧？”

“沒錯。”

“那又是幾階的法師，在哪個國家掛靠了職位？”

陌生的問題，奧默裏克和法贊都未曾聽說過。

“這是這個國家的規定嗎？需要通過類似於考試的檢測？”奧默裏克摸不着頭腦，“不過我大學時期的成績的很好，我的導師誇贊我是同期最有天賦的學生，他說我是他的學生中，學習的最快的。”

“導師？……”琺羅娜的表情變得更加嚴肅，或者說，是有些難看。

“是教授儀術的導師。”奧默裏克回答道。

“不是通過教國的修道法師傳授的嗎？”有更糟糕的預感，“或者換一個問法，你口中的導師，有教授魔法的授權嗎？”

“從未聽說過，畢竟琺羅娜小姐你也說能夠接受我們來自於大陸之外的世界。”

琺羅娜冷汗直流，一些事實只有當真正確認了才會讓人徹底死心。激烈地眨動雙眼，大腦分泌的以太體令全身發冷，喉嚨幹嘔。

突然琺羅娜覺得自己來找這兩個法外之徒根本就是個錯誤，老老實實去倫緹絲躲一陣子並不是什麼壞事。

“停！”琺羅娜打斷奧默裏克，“是……奧默瑞爾對嗎？”

“奧默裏克。”

琺羅娜深吸一口氣，再一口，“奧默裏克聽着，在你徹底清楚你現在的處境之前，我希望你不要說話，不要行動，放空腦子，雙腳合攏。”

接下來琺羅娜向兩人講述了有關正法之戰的始末和後續的影響。

這是在羅迪尼亞大陸的每一個國家都耳熟能詳的歷史。但對於兩位初來乍到的精靈種而言，卻有着其他的意義。

“法術越一階？”

“監禁一年以上。”

“法術越兩階？”

“監禁十年以上。”

“法術越三階？……”

“具體的死法就要看正法軍的想象力了。”

正法軍是爲了確保《正法條例》的絕對實施，而在阿爾丹二世時期建立的軍事組織。

名義上是在各國之間收取學習魔法手續費的收稅性質組織，但同時，也是對犯下法術越階罪責的犯人實施極刑的鐵錘。

正法軍在整個羅迪尼亞大陸擁有極高執法權，法理上僅次於奧斯皇權。

就在一年前還發生過七名正法軍衝進某國王宮，將一位施法越五級的皇子當場處刑後，集體自盡的著名事件。

“越四……算了。”再往後的，奧默裏克已經不打算問下去了，“那琺羅娜小姐，你是指我在之前施展的冰霧術……”

“冰魔法相關，起步七階。如果你連在芬多一階都沒有記彔的話，那就是越七階往上。”

“哈……”奧默裏克跟着苦笑道，臉色有些難看。

“法贊……也許我們真的需要一位有經驗的……”

奧默裏克看向琺羅娜，她似乎隱約有些得意，是自己的錯覺嗎？

琺羅娜接過話，“一位舉止得體並且通識大陸風土人情的……”

感覺到自己好像被排擠出這兩個家夥的對話，完全沒有人詢問自己的立場和看法，法贊擠進來努力插話。

但是一時間卻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正是這時，他莫名回憶起了瓦爾斯德流行的古老遊戲——騎士、公主、法師、狗。

歷來的故事都是如此開啓的。

“一位公主！”法贊道。

說完，三人面面相覷，似乎是該死地冷場了。

啪、啪、啪……隨後，似乎是誰的掌聲掩蓋了尷尬，法贊已經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