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雨滴拍打在破舊的瓦片上,順着蜿蜒的裂痕向下滾落。
直直墜地,水花四濺。
“嘎吱。”
院門再次推開。
油紙傘下還是那對年輕男女,沉默並肩。
“啓程吧。”易行舟望着雨幕,輕聲開口。
“是。”
隨着一道恭敬的應是聲,跪在雨中的玄甲衛整齊起身,最後方的幾人不知從何處牽來了一輛氣派馬車,停在小院門前。
“請大公子上車。”一名玄甲衛恭敬跪在車前,竟是要以身作凳供易行舟上車。
易行舟沒有回應,緩緩轉過頭看向身後小院,目光滿含追憶。
來到平陽城不到兩月時間,但這段時間的經歷卻遠遠勝過了他在王府的近二十年光景。
紅鸞,何其多,錢猴,許巧巧......
一生最後的時光,能遇到這些人,何其幸運!
足夠了。
他慢慢轉過頭,目光已變得冰冷且銳利。
揮袖,負手,大步向前。
來時孤身一人,走時亦只需一人!
“啪。”
紅鸞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沒用多少力氣,卻讓易行舟的腳步猛地頓住。
他沒有回頭,她也沒有說話。
她只是沉默着走到他面前,爲他輕輕披上了那件熊皮大氅。
二人相顧無言。
易行舟忽然柔和地笑了,攏了攏大氅,踏上馬車。
擦肩而過之際,他輕聲說:“保重。”
他沒有說再見。
因爲,不必再見。
“回京。”龐毅一聲令下,兩百玄甲衛齊齊上馬,護送着馬車平穩前行。
綿綿大雨,油紙傘下,紅鸞慢慢轉過身,怔怔看着馬車漸行漸遠。
“保重麼?”她輕聲呢喃。
車隊漸漸駛出街角,穿過鬧市。
所過之處,行人紛紛避讓,生怕惹禍上身。
可在暗處,卻也有幾道目光各含深意地注視着這輛氣派的馬車。
玲瓏閣的最高層。
玉蝶倚在窗邊,託着腮,巧笑嫣然:“大公子,咱們京城再見吧。到時,你可別忘了你的承諾......”
某間酒樓雅間裏。
兩名黑衣男子收回目光,看向對面一名護衛打扮的男子。
“讓我倆假意接近許重,再暗中放出消息,引得易大公子現身。賈先生的手段真是高明。”其中一名黑衣人舉杯稱贊道。
護衛打扮的男子端起酒杯,咧嘴而笑:“二位過獎了,要不是二位地品武者的實力給了那許重自信,消息傳遞也不會如此順利,是我該敬二位才是。”
三人一陣恭維,最後紛紛朝東方舉杯,齊道:“該敬殿下才是,賀殿下布局已成。”
風漸停,雨漸歇,兩日時間轉瞬即逝。
“嗝。”
李大猛打了個酒嗝,一臉愜意的從醉花陰走了出來,眯着眼享受久違的陽光。
身邊的王大毛抬頭看了看太陽,低聲提醒道:“千總,是不是到時候了?”
“什麼到時候了?”李大猛疑惑地看向他。
“哎喲,我的千總啊,小船公子的吩咐你忘了?”王大毛拍了拍手,無奈道:“何家父子還關着呢!”
“你怎麼不早點提醒我!”李大猛使勁拍了一下腦門,酒意瞬間清醒,急道:“還愣着幹什麼?走,快去大牢,把那兩位給請出來啊!”
說着,他便急衝衝的向平陽大牢趕去。
王大毛一臉錯愕地跟上他的腳步,小聲嘟囔:“變臉的速度真快啊,剛才在醉花陰和錢嬸兒說話的時候,可沒見你這麼着急。”
李大猛老臉一紅,險些摔了個踉蹌。
兩人快馬加鞭,很快便趕到了他們口中所說的‘牢房’。
那是一間格外顯眼的巨大牢房,由三間牢房改建而成,房中各類家具、盆栽一應俱全。
房內有兩張桌子,一張擺滿了瓜果、點心,另一張擺滿了醉花陰千兩銀子一壇的美酒。
舒適程度,令人咋舌!
而這間豪華的牢房裏,只關着兩個人。
何震坐在桌前,低頭沉思,不知在想些什麼。
何其多則是斜躺在牀上呼呼大睡,手邊是已經空了的酒壇。
“老何,大侄子!”
匆匆趕來的李大猛一邊高呼,一邊快步上前打開了牢門。
這一嗓子驚得何其多猛抖了一下,一骨碌滾下牀,茫然地看向門口。
待到他看清李大猛的臉,眼神卻是瞬間清醒。
他猛地箭步衝上前,急聲問道:“李叔,小船呢!許巧巧怎麼樣了?他真的下手了?!”
“一邊去!”
一個巴掌重重拍在何其多的脖子上,打斷了他的問話。
何震沉着臉把何其多推到一旁,看着李大猛嚴肅的問道:“老李,我只問你一件事,那位小船公子如今在何處?”
李大猛有些愣住了,印象裏何震好像從未有過如此嚴肅的表情。
雖然心中疑惑,但他還是一五一十地將最近發生的事全都說了出來。
“你們是沒見到啊,小船公子一句話就讓那些玄甲衛跪在了雨地裏!還有那日玄甲衛護送公子出城,那場面,嘖嘖嘖......”李大猛繪聲繪色的講着,仿佛還置身在震撼的場景中。
“嗨,原來巧巧沒事啊。小船這小子也真是的,要走也不跟小爺道個別,真不夠義氣。”
何其多聽到易行舟沒對許巧巧下手,一顆心頓時放松了下來。
太好了。
小船沒有對朋友下手,就說明他還是那個小船。
他沒有變。
至於他爲什麼要對許家做出這種事,何其多也懶得再去想,下次見面再問就是了。
然而相較於何其多的放松,何震卻是面色猛然大變,驚呼出聲:“被玄甲衛帶走了?!”
何震的反應嚇了衆人一跳。
“老何,這裏面有什麼問題嗎?”
李大猛沉聲詢問,看到何震的反應他猛然意識到,此事似乎跟他想的有些不太一樣。
何震神色變幻,好一會兒,他突然看向牢房四周。
李大猛瞬間會意,遣退了外面的所有人。
一時間,整層大牢只剩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