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內，何震低着頭，眉頭緊皺。
好一會兒，他抬頭長嘆一口了氣，緩緩開口道：“老李，既然玄甲衛都來了，我也就不瞞你了。你可知這位小船公子到底是何人？他姓易！是雲王的嫡長子。”
李大猛瞳孔驟然緊縮。
“你應該知道，我以前是王爺手下的一個百戶，所以對王府的事多少有些了解。”
何震面露苦澀，接着說道：“大公子雖然身體弱了些，但於情於理都該是他承襲世子位。可我不知道王爺是怎麼想的，大公子到現在都還沒有被立爲世子，反倒是二公子會被立爲世子的傳言越來越多。”
“如今王爺和王妃都不在京城，雲王府現在主事之人是二公子的生母趙氏。大公子此時被帶回去，怕是......”
李大猛聽到這裏，面色突變。
若是公子遭了毒手，那他們這些曾經幫公子做事的人又會是什麼結局？
他握了握拳，咬牙道：“那我現在就帶人去追！”
“來不及的。”何震閉目低語道：“玄甲衛已離開兩日，此刻怕是已經出了雍州地界，城衛軍如何還能趕得上。”
絕望的氣氛頓時彌漫在整間牢房中，李大猛和王大毛對視了一眼，面面相覷。
“我去追！”何其多忽然走上前，一臉嚴肅的說道：“爹，我能追的上！”
看着一臉認真的兒子，何震愣住了。
他擔心大公子是因爲自己曾是雲州軍，王爺和王妃的兒子在他們眼中本來就該是世子。
他可以心甘情願地爲世子拼上性命。
可若是把自己的兒子搭進去......
他舍不得。
似乎是看出了父親心中所想，何其多扭了扭脖子，笑道：“爹，小船的身份我早就知道了。可不管他是小船也好，還是易行舟也好，我都當他是我的朋友！”
他頓了頓，那張玩世不恭的臉上猛然浮現一抹狠色，“爹，你可別想着攔我，你也攔不住我！小船有危險，我就絕不會袖手旁觀！”
話音剛落，雄渾的真氣瞬間破體而出，在這間牢房中刮起了一陣勁風。
何其多不知何時竟已步入地品！
何震的嘴巴張了張，看着如此堅決的兒子，阻攔的話哽在喉嚨，說不出口了。
微微沉默後，他嘆息道：“就算你能追上，你一個人又有什麼用呢？”
何其多咧嘴而笑，大步走出牢房。
“誰說只有我一個人。況且，就算只有我一人，又如何？！”
看着他一往無前的背影，李大猛和王大毛目瞪口呆。
何震面色復雜，欲言又止，最終化爲一道沉默的嘆息。
不到一刻鍾，一道紅衣身影騎着駿馬，以奇快的速度衝出了平陽城。
紅衣獵獵作響！
......
江州。
時值傍晚，兩百玄甲衛停在一處湖泊旁休整。
“咳咳咳。”
易行舟低頭看着掌中猩紅的鮮血，嘴角擠出了一抹苦澀的笑容。
用手帕擦去血跡，他斂去神色緩緩起身，走出了馬車。
龐毅立馬迎了上來，恭敬問道：“大公子，可要用些飯菜？”
易行舟搖了搖頭，輕聲道：“不必了，拿酒吧。”
“是。”龐毅低聲應是。
很快，一張小巧的桌子便被放在了樹蔭下，又有兩名玄甲衛從後方抬出一張躺椅放在桌旁。
易行舟斜靠在躺椅上，接過龐毅端來的酒一飲而盡，有些不滿的咂了咂嘴：“這酒喝着沒勁。”
龐毅接過空酒杯，恭敬問道：“大公子，可要派人再去買些其他的酒？”
“不用了。”
易行舟躺在躺椅上，閉上了眼睛。
龐毅恭敬地侍立在側，目光卻是頻頻閃爍。
根據他的觀察，易行舟的身體的確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剛才易行舟出來時，他甚至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如此看來，他們的選擇似乎並沒有做錯。
想到這，他的嘴角緩緩上揚，卻又很快被他斂去。
湖邊清爽的風輕輕吹過。
易行舟似乎被冷到了，攏了攏大氅，閉着眼輕聲問道：“到京城還要多久？”
龐毅低聲回道：“回公子，咱們離開平陽城已過了七日，如今已到了江州。按這般行程來算，大概還需五日便能抵京。”
“五天啊。”易行舟輕聲喃喃，放在大氅下的手微微握緊。
他的身體狀況正在極速惡化，這幾日每天能保持清醒的時間已不足三個時辰了。
還剩五天麼？
他疲憊地嘆了口氣，忽然開口道：“龐毅，有一件事我要交代給你。”
龐毅低着頭快速瞄了他一眼，恭敬道：“大公子盡管吩咐便是。”
“等我死後，把我的屍體葬在青崖山吧。離我娘不要太近，也不要太遠。”
疲憊無力的聲音宛若一聲悶雷炸響在龐毅耳邊！
龐毅豁然抬頭，目光驚疑地看向易行舟，強作鎮靜的問道：“大公子莫要與我說笑了，大公子身體康健，定是能長命百歲的。”
易行舟依舊閉眼躺在躺椅上，疲憊道：“易修遠要顧惜名聲，還不至於對我的屍體做些什麼。你們盡管按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他不會爲難你們的。”
龐毅臉色驟變。
易行舟上一句話尚可以用說笑來解釋。
但後面這句話，分明是表達他已經知道玄甲衛選擇了二公子。
這讓龐毅如何不驚！
易行舟是何時發現的？
既然已經發現了，爲什麼還要跟他們回京城？
龐毅只感覺頭皮一陣發麻，手不由自主的摸向了腰間戰刀。
“大公子此話何意？！”
他如臨大敵！
易行舟慢慢睜開了眼，看向龐毅。
二人距離很近，龐毅只要揮刀他就會命喪當場，可他卻只是靜靜地看着龐毅。
只一眼，龐毅瞬間感覺一股寒氣直衝腦門。
那是怎樣的一種眼神啊！
平靜，幽深，冰冷，猶如一灘死水，沒有絲毫生氣。
明明只是一個快要死的病人，可爲什麼他的眼神會讓自己感覺到畏懼？
難道這才是真正的大公子？
龐毅心中突然有了那麼一絲後悔，卻又被他使勁地壓在心底。
然而易行舟卻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疲倦地將眼睛合上，輕聲說道：“你似乎很好奇，我爲什麼知道你們選了易修遠？”
龐毅咽了咽口水，沒有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