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易行舟喃喃自語，微張着嘴巴呆立在原地，思緒翻湧。
他無法形容自己此時的情緒。
在聽到這番話之前，他對母親的情感其實是非常復雜的。
兒時，他以爲就算所有人都不喜歡他，母親也會是唯一喜歡他的人。
可是，十年前母親離開了，把他一個人留在了王府裏。
那一天，他沒有哭，也沒有挽留。他以爲母親很快就能回來，他只要安靜的等着就好。
然而，一天，兩天，一年，兩年。
母親沒有回來，他滿心的期待也漸漸歸於沉寂。
安排後事的時候，他讓龐毅把他葬在青崖山，離母親不要太近也不要太遠。
離得太遠，他怕見不到母親。離得太近，又怕母親厭煩。
想要靠近，又怕被遠離。
記憶中母親的樣貌已經很模糊了，唯一還清晰的似乎也只有母親離京那日，她看向自己時那復雜的眼神。
曾經的他以爲，那是憐憫和厭惡。
如今恍然大悟，那是疼惜和哀傷。
易行舟突然抬手蓋住了眼睛，站在原地，默然不語。
何其多張了張嘴，想要開口安慰，卻被紅鸞用眼神制止。
宮淮南看到他的樣子，也不由得輕輕搖頭嘆息。
十年的心酸往事，竟是有這般原委。
良久。
易行舟平復了洶湧的情緒，緩緩放下手，邁步走到了之前的位置。
“前輩所說的約定自縛十年和那一絲機會是什麼？”他認真的問道。
既然這是母親用十年爲他換來的活命機會，那他說什麼都得認真對待。
老道士瞧見他終於肯好好交流了，忍不住咧嘴調侃道：“嘿嘿嘿，你這小子終於肯好好聽老道說話了？”
易行舟沒有回應，只是認真的注視着他。
老道士自覺無趣，便收斂了笑意，緩緩解釋道：“從發現你患病以後，蘇桐一直都在尋找能治好你的法子，各地名醫還有一些奇人異士幾乎都被她尋了個遍。”
“直到十年前，她找到了老道我。嘖嘖嘖，不是老道自吹，你這怪病天下間也就老道能治好。可是若想治好你，需要付出的代價卻是極大。”
“十歲的你，命格未穩，老道算不出你的命數，自然也就沒辦法衡量你是否有資格讓老道出手救治。”
“可是，蘇桐那時卻有資格與老道立下約定！”
無事道人說到這，滲人的目光突然轉向了紅鸞，咧嘴笑道：“十年前，發生了一些事，讓蘇桐對蒼帝徹底失望了。”
他慢慢收回目光，說出了一個足以震動天下的消息。
“所以，蘇桐和雲王打算起兵逼宮！”
“哐當！”
紅鸞手中的長劍直直掉落在地，不敢置信地看向老道士。
十年前的一些事，難道說的是她們沐家？
何其多嘴巴張得足可以塞下兩個雞蛋，他忍不住低喃道：“我的娘喲，這是我能聽的消息嗎？！”
宮淮南眼光一閃，似乎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隨後又慢慢眯起了眼，沉默不語。
老道士很滿意這幾人震驚的反應，不由得翹起嘴角看向易行舟，想看看他是什麼反應。
可易行舟並沒有如老道士預想的那般震驚。
他緊緊皺着眉，眼中思索之色快速閃動，他想的遠比其他人要更多一些。
如果老道士說的是真的，那麼......
中秋宮宴，自己落水，太子受傷。
這些所有的事都串聯了起來，但真相卻還蒙着一層迷霧，看不清晰。
當年的事，似乎遠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簡單。
他深吸了一口氣，看向老道士，平靜說道：“前輩，請繼續說吧。”
沒看到他震驚的反應，老道士失望地撇了撇嘴，但還是繼續說起了後來發生的事。
“蘇桐和雲王最終還是沒有動手，應該說是被老道我給攔了下來。”
“畢竟這事也關乎老道想要的東西，所以老道便推算了一番蘇桐他們行動的後果。”
“結果是，蘇桐和雲王一定會失敗！不僅如此，就連老道想要的東西都會受到影響。”
老道士搖了搖頭，嘆息道：“所以老道只好跟蘇桐立下約定，只要她不起兵，老道便在你臨死之前替你卜上一卦。”
“若是你的命數值得讓老道付出代價，那麼老道便可以與你立下約定，救你一命。”
“與之相對的，蘇桐同樣要付出代價。她必須在青崖山自縛十年，不得與影響命數之人相見。”
老道士直勾勾的盯着易行舟，開口笑道：“這，便是老道今日與你相見的原因。”
聽完老道士說的話，易行舟緩緩握緊了手掌，閉上了眼睛。
爲了換他一絲活命的機會，母親竟然付出了這麼多。而這些，他卻絲毫不知。
好一會兒。
他重新睜開了眼睛，沙啞着聲音問道：“按前輩所說，如今我的命數便值得讓前輩付出代價了？”
聽到這話，老道士卻是猛地激動了起來。
他坐在地上，緊緊地抓着胸前的道袍，興奮的大喊道：“自然值得了！說起來還真得感謝蘇桐能跟老道立下約定。自從給你卜卦後，老道就一直在等着這一天！老道朝思暮想的這一天！”
他恍若瘋魔。
易行舟忽然轉頭看向了紅鸞，發現紅鸞也正眼神凝重的看着他。
那日老道士奇怪的批語他們倆還記得。
“紅鸞入巢，紫微星動。”
“神火降世，王朝崩塌。”
這老道士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僅僅是生靈塗炭嗎？
直到老道士平復後，易行舟才眯着眼重新發問：“若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前輩想要與我立下的約定又是什麼？”
可老道士卻沒有立刻回答，反而抬頭看了看天色，手指無意識的搓動，嘴裏念念有詞。
好一會兒，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咧嘴笑道：“此處可不是談約定的好地方，幾位後生不如跟老道去個適合的地方，如何？”
紅鸞和何其多紛紛看向易行舟。
宮淮南也在此時走到易行舟身邊，笑着鼓勵道：“不必太過擔心，有我跟着，出不了什麼意外。”
易行舟轉過頭，和三人對視了一眼，隨後看向老道士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那便跟前輩走這一遭。”